萧玉梅的虚影轻轻飘落在一根低垂的竹枝上,姿态慵懒,血色的裙裾无风自动。她那双仿佛蕴含无尽血海的眸子看向秦夜鸩,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洞察。
【小子,你看到的只是帝王威严的表象。】萧玉梅的声音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【那日在锻造大赛,你初露锋芒,身份暴露于她眼前。那一刻,本尊就在你的识海深处,清晰无比地‘看’到了她的反应。】
她的目光变得悠远,似乎在回溯当时的场景:【上官茜婷,你的外祖母,在确认你身份、得知你身负血修之力的瞬间,她的震惊之下,掩盖最深、最强烈的情绪,不是厌恶,不是恐惧,更不是帝王的愤怒!而是……一种近乎本能的、血脉相连的担忧和保护欲!】
秦夜鸩瞳孔微缩,屏住了呼吸。
萧玉梅继续道,语气斩钉截铁:【她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压下消息,如何保护你!她看向你的眼神,绝非看待一个威胁帝国的魔头,而是一个失而复得、却又身陷险境的至亲骨肉!那份护犊之情,本尊绝不会看错!帝王心术或许深沉,但在那一刻,她只是一个外祖母!】
【至于这通缉令……】萧玉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【声势浩大,却模糊不清,连张像样的画像都没有。与其说是真要抓你,不如说更像是在做给某些人看,堵住悠悠众口,表明帝国对此事的态度。同时……】
她顿了顿,血色的眼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:【……或许也是在给你传递某种信息,或者……逼你现身?毕竟,一个外祖母,在得知血脉尚存却不得相见时,内心的煎熬,恐怕比表面的雷霆之怒更甚百倍。】
秦夜鸩如遭雷击,怔怔地站在原地。萧玉梅的话语如同重锤,狠狠敲击在他封闭的心防之上。
外祖母……担忧?保护?护犊之情?这些字眼与他心中那个威严冷酷、因一个侧脸就发布五岳通缉令的帝王形象,产生了剧烈的冲突。
竹林间清风拂过,竹叶沙沙作响。秦夜鸩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血玉魄,感受着其中流淌的、被萧玉梅梳理过的温和力量,再回想起昨日慕容诺婧那无心的“相似感”之语,以及墙外弟子议论中那模糊的通缉画像……
一个复杂而混乱的旋涡在他心中翻腾。信任与怀疑,血脉的呼唤与帝王的威严,未知的危险与萧玉梅笃定的判断……这一切交织在一起,让他刚刚因模糊画像而稍缓的心绪,再次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。
他究竟该相信什么?又该何去何从?
萧玉梅见状,虚幻的身影轻轻晃动,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:【罢了罢了,小子,你这根弦绷得太紧了,再这样下去,迟早要出大事。心神不宁,气血翻涌,连本尊都能感受到你识海里那乱糟糟的旋涡。】
她慵懒地斜倚在竹枝上,血色裙裾随风轻摆,仿佛真的在享受这林间清风。忽地,她像是想起了什么,血色的眼眸转向秦夜鸩,带着一丝探究:【咦?说起来,你那宝贝师父慕容诺婧呢?往日你俩不是形影不离,今日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在这竹林里胡思乱想?】
秦夜鸩定了定神,压下心头的纷乱,恭敬回道:【回前辈,师父今日有要事。她需教导其三弟慕容凌云启蒙,辨识文字图画。凌云尚幼,只有四岁,正是打基础的时候,师父不敢懈怠。】
【哦?教小娃娃认字画画?】萧玉梅挑了挑眉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随即,一个促狭又带着几分怂恿意味的笑容在她绝美的唇边绽开:【那不是正好?】
【正好?前辈何意?】秦夜鸩不解。
【榆木脑袋!】萧玉梅轻叱一声,语气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,【她既被那奶娃娃绊住了脚,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关注你,你何不趁机……溜出去透透气?】
不等秦夜鸩反应,她继续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:【留个‘血影分身’替你在这竹林里打坐入定,做个样子。以你现在的血海造诣,只要不是她亲自上手探查,维持几个时辰不被识破应该不难。至于你自己嘛……】
她血眸微亮,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狡黠:【南岳圣地,隐周山。你那些小伙伴们……‘血影’的雏鸟们,不是正等着你去汇合,商议第一次‘下山玩玩’吗?】
轰!
秦夜鸩脑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!他猛地抬头,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,死死盯着竹枝上那抹虚幻的血色身影,失声道:【前辈!你……你竟然知道“血影”的事?!】
这绝对是他深藏心底、尚未对任何人透露、连最亲近的师父都蒙在鼓里的绝密计划!
是他与陈坚宇、许玉莉等几位志同道合、同样身负秘密或特殊能力的伙伴,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,多次以特殊方式联络,才刚刚敲定组织名称和首次行动的雏形!萧玉梅是如何得知的?难道她真的能洞悉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?
看着秦夜鸩那副如遭雷击、难以置信的表情,萧玉梅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,笑声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:【傻小子,下巴快掉地上了。这有什么好吃惊的?本尊早就说过——】
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深邃而威严,如同穿越万古岁月:【即使本尊的神魂暂时沉寂,寄居于你的识海深处,只要本尊想‘看’,你的所思所想,你的一举一动,皆在吾目之所及!更遑论你们那几个小家伙凑在一起,气息交织,意念激荡,在本尊眼中,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醒目。‘血影’?名字倒还算有点意思。】
秦夜鸩倒吸一口凉气,后背瞬间又是一层冷汗。这感觉,比被女帝通缉还要令他毛骨悚然。
自己在她面前,竟如同透明人一般,毫无秘密可言?他下意识地想要封闭心神,却知道这在上古血仙面前恐怕只是徒劳。
萧玉梅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和不安,语气放缓了些:【好了,别一副被吓坏的样子。本尊若真要对你不利,或者想窥探你所有隐秘,你早就不是你了。知晓‘血影’,不过是恰好‘听’到了你们几次神念交流的碎片罢了。本尊对此并无兴趣干涉,只是觉得……】
她顿了顿,目光重新投向远方,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沧桑:【雏鹰终要离巢,去经历风雨。你背负太多,心神困锁于这宗门方寸之地,于你修行,于你心性,皆无益处。与其在这里被一个四岁娃娃的启蒙课‘解放’出来的师父,用她那可怕的直觉继续试探,或者对着那张模糊的通缉令疑神疑鬼,不如趁此机会,出去走走。】
她的话,像一把钥匙,精准地插入了秦夜鸩心中那层无形的枷锁。
是啊……师父慕容诺婧那敏锐到近乎妖异的直觉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;女帝外祖母那模糊却沉重的通缉令,如同笼罩四野的阴云。
宗门之内,看似平静,实则步步惊心。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精致牢笼里的猛兽,压抑着爪牙,伪装着温顺,每一刻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。
而“血影”,那个寄托了他挣脱束缚、寻求力量与真相希望的雏形组织,那些与他同样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伙伴……隐周山的召唤,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微光。
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冲动,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顾虑和犹豫。紧绷的弦,在这一刻,确实需要松一松了!
秦夜鸩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坚定,之前的迷茫和惊骇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取代。他深吸一口气,竹林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,仿佛也注入了新的力量。
“前辈说得对!”秦夜鸩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,“是时候……该活动活动筋骨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