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建民,你回来了。”
妇人站起身。
“这位李老板,是来看房子的。”
“看房子?”
王建民推了推眼镜,目光锐利地扫过李砚秋。
当他看到李砚秋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时,眼里的审视,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“就他?”
他嗤笑一声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。
“爸,你是不是老糊涂了?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?”
“我们家的院子,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的吗?”
他走到王老身边,声音压低了一些,却依旧带着一股子傲慢。
“我不是跟您说了吗?我已经联系好了,城东纺织厂的刘厂长,对咱们这院子很有兴趣!”
“人家出手阔绰,这才是正经买家!”
“你看他那个样子,像是有钱买房子的吗?买咱家这院子,他钱够?”
方明的脸,“刷”地一下就白了,额头上渗出了冷汗。
他知道,这下要糟。
王老先生的脸沉得能滴出水,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。
“放肆!”
然而,预想中的争执并未发生。
李砚秋不怒反笑。
他站起身,对着王老先生,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。
“老先生,晚辈失礼,让令郎见笑了。”
寥寥数语,客气周到,却又像一个无形的巴掌,抽在王建民的脸上。
王建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想反驳,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看他,一口气堵在胸口,不上不下。
李砚秋的目光依旧落在王老先生身上,语气诚恳。
“家母曾教诲,人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”
“晚辈今日前来,是带着诚意和实力来的,绝非前来消遣老先生。”
王老先生眼中的怒气缓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异和欣赏。
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,点了点头。
“好一个‘人不可貌相’。”
他站起身,对着李砚秋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既然是诚心来看,那便随我再看看这院子吧。”
王老先生没再理会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,领着李砚秋走回了院中。
李砚秋没有急着跟上去,而是先走到了那棵老槐树下。
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那粗糙、开裂的树皮,像是触摸着一段久远的历史。
“这棵老槐树,怕是比老先生的年岁还要大上一些吧?”
王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讶色。
“你怎知晓?”
“晚辈看这树冠如盖,枝干虬龙,没有百年的光景,长不成这般气象。”
李砚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叹。
“家宅有此老树庇荫,是福气。”
他又走到堂屋前的影壁旁,影壁上的砖雕历经风雨,却依旧清晰。
他伸出手指,轻轻划过上面“福禄寿喜”四个大字。
“这砖雕,刀法浑厚,是清末民初的手艺。”
“四字寓意吉祥,更难得的是,这布局暗合四象,镇守四方,为宅院纳福挡煞。”
李砚秋娓娓道来,如数家珍。
他抬头,望向堂屋那高大的房梁,目光如炬。
“若我没看错,这主梁用的,是金丝楠木吧?”
此言一出,王老先生浑身一震,看向李砚秋的眼神彻底变了。
金丝楠木的事,是祖上传下来的秘密,连他儿子王建民都不甚清楚。
“小友……好眼力。”
李砚秋笑了笑,继续说道。
“这院子,从影壁挡煞,到堂屋聚气,再到东西厢房的布局,无一处不讲究。”
“整个规制,暗合‘藏风聚气’的风水之道。”
“建这院子的先人,必是胸有丘壑的大人物。”
一番话说完,院子里一片寂静。
方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,他只知道这院子好,却从不知道好在哪里。
王建民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,他看着那个侃侃而谈的乡下小子,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。
王老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眼神复杂。
他看着李砚秋,像是看着一个失散多年的知己。
“小友,请坐。”
他重新将李砚秋请回堂屋,亲自为他续上了茶。
这一次,他的姿态里,多了一分平等的敬重。
“不瞒你说,之所以卖掉这祖宅,实属无奈。”
王老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萧索。
“时局变得太快,我这把老骨头,看不懂了。”
“想带着家人去南方闯一闯,可前路茫茫,心里……不安啊。”
王建民见状,连忙凑了过来,想挽回些颜面。
“爸,您就放心吧!”
他挺起胸膛,吹嘘道。
“我联系的刘厂长,那可是大人物!他都答应我了,只要我们过去,就给我安排个办公室的好差事!”
李砚秋端起茶杯,闻着袅袅的茶香,像是没听到王建民的吹嘘。
他吹开茶叶,轻轻啜了一口,动作不疾不徐。
“南下是好事。”
他放下茶杯,声音平淡,仿佛在闲聊。
“未来经济会向南方发展的。”
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“南方沿海,会有几个地方被圈起来,重点发展的。”
“重点发展?”
王老先生皱起了眉,这些消息,他闻所未闻。
“对。”
李砚秋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王老先生和他儿子那茫然的脸。
“如今看似荒芜之地。”
“到时机遇漫天。”
王老死死地盯着李砚秋,心中震惊无比,
这不是眼力。
这是远超常人的眼界和格局!
王建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,还想插嘴。
“忽悠谁呢?我怎么没听刘厂长说过……”
“你给我闭嘴!”
王老先生猛地一拍桌子,厉声喝道。
他霍然起身,走到李砚秋面前,对着他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小友,老朽受教了。”
李砚秋连忙起身扶住他。
“老先生,使不得。”
王老先生却执意躬身,许久才直起身来。
他看着李砚秋,眼神灼热。
“这院子,不卖给别人了!”
他一字一顿,掷地有声。
“就卖给你!”
王建民彻底傻眼了。
“爸!您……”
“价格,就按市面上最低的友情价给你!”
王老先生根本不理他,目光依旧锁定在李砚秋身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,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老朽只有一个请求。”
“日后,若我王家遇到难处,还望小友能看在今日的情分上,稍加指点一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