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穴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“陛下……不是陛下……”那观星阁弟子说完最后一句话,气力耗尽,晕厥过去。
星澜疾步上前探查,脸色铁青:“神魂受创,是被某种精神冲击震伤的。”
萧执已经站起身,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:“苏晚,太子能移动吗?”
苏晚迅速检查萧璟状况,少年虽然虚弱,但眼神清明,撑着石台边缘试图站起:“皇叔,我可以……”
“不可!”玄诚道人急道,“太子殿下刚经历心头血祭,元气大损,此时强行移动恐伤根基!至少需要静卧三日……”
“我们没有三日。”萧执打断他,语气斩钉截铁,“半个时辰内,必须赶到观星台。玄诚道长,你和两名观星阁弟子留下,护送太子从镇龙桥秘道返回地面,找安全处隐蔽治疗。其余人……”
他环视赵铁鹰、陈砚书、星澜,以及还能行动的另外三名观星阁精锐:“随我奔赴皇宫。”
“殿下,皇宫此刻恐怕已布下天罗地网。”
赵铁鹰沉声道,“我们这些人……”
“不是强闯。”
萧执从怀中取出一枚龙纹玉佩——那是他离京前,皇帝私下赐予的“如朕亲临”令牌,“正阳门戍卫统领赵成,是我旧部,可信。我们从正阳门入,直扑观星台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苏晚:“晚晚,你……”
“我跟你去。”苏晚已服下提神丹药,虽然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坚定,“封魂针的反噬我能压制。皇宫情况不明,若有伤亡,需要医师。”
萧执深深看她一眼,终究点头:“好。但答应我,不要逞强。”
苏晚握住他的手,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:“你也一样。”
没有时间道别。
玄诚道人含泪背起昏迷的观星阁弟子,两名弟子搀扶萧璟,众人分作两路,一队向上返回秘道,一队向着地穴另一侧的出口疾奔。
那出口隐藏在岩浆池后的岩壁中,是一条狭窄向上的天然石阶,石阶尽头是一扇暗门。
门外,正是皇陵外围的松柏林。这是历代守陵人应急所用的秘道,连林寒都未必知晓。
冲出暗门时,亥时的更鼓声从极远处的皇城方向隐隐传来。
“还有两刻钟到子时。”
星澜仰望星空,额间星纹闪烁,“但天象已乱。紫微帝星被黑气缠绕,贪狼、七杀、破军三星齐聚宫城上空……大凶之兆。”
夜风呼啸,卷起满地落叶。皇陵松柏林在黑暗中如无数沉默的巨人,而远处,帝都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,万家灯火中,唯有皇宫区域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暗灰色雾霭,仿佛与世隔绝。
“上马!”赵铁鹰已从林中牵出众人来时藏匿的马匹,幸好未被发现。
七人七骑,如离弦之箭冲出皇陵范围,沿着官道向着二十里外的帝都狂奔。
马蹄踏碎秋夜寒露,冷风刮面如刀,但无人减缓速度。
萧执冲在最前,脑海中飞速盘算。
正阳门戍卫统领赵成,确实是他当年在北境一手提拔的将领,忠诚可靠。
但皇宫戍卫不止正阳门一处,更有林寒这些年安插的暗桩。即便能顺利进入宫城,从正阳门到观星台,至少要经过三道宫门、十二处岗哨。
更麻烦的是国师。
当朝国师凌虚子,年过八旬,精通道法星象,深得皇帝信任,常年居于观星台清修。
此人性格孤高,极少过问朝政,但若真如传讯所说,他在黑雾升起前发出警告……
“星澜,凌虚子国师与观星阁可有渊源?”萧执在风中高喊。
“师叔祖。”星澜简短回答,“三十年前离开观星阁入宫侍君。我入阁时他已离阁多年,只见过两次。但师尊曾说,师叔祖道心坚定,绝不可能与邪祟为伍。”
那就意味着,凌虚子要么已遭不测,要么……正在以生命为代价,拖延时间。
距离帝都城墙还有五里时,前方官道忽然亮起数十火把。
一支约百人的骑兵队拦住去路,铠甲鲜明,旗帜上是皇家禁军的徽记。
为首将领面白无须,声音尖细:“前方何人?夜禁时分擅闯官道,下马受查!”
是内侍监统领,高福。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宦官之一。
萧执勒马,亮出龙纹玉佩:“靖王萧执,奉旨回京!”
高福眯眼细看玉佩,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:“哟,真是靖王殿下。老奴有失远迎。不过……”
他话音一转,“陛下有旨,今夜宫城戒严,任何人不得出入。殿下不如先随老奴到别苑歇息,明日早朝再……”
“让开。”萧执声音冰冷,“本王有急事面圣。”
“殿下,这可是陛下的旨意……”高福笑容不变,但眼中闪过阴冷,“您不会想抗旨吧?”
话音未落,他身后的骑兵队已悄然展开阵型,长矛平举,封死去路。
萧执心中雪亮。高福是林寒一手提拔的,此刻出现在这里,绝非偶然。这是在拖延时间。
他回头,与赵铁鹰交换一个眼神。
几乎同时……
“动手!”
萧执马鞭狠抽马臀,战马嘶鸣前冲!
赵铁鹰双刀出鞘,如猛虎扑入羊群,刀光所过之处人仰马翻!
陈砚书长枪如龙,专挑马腿,瞬间放倒前排骑兵!
高福脸色大变:“反了!给咱家拿下,呃!”
一柄飞刀精准钉入他咽喉。
出手的是星澜身后一名观星阁弟子,那弟子指尖还夹着第二柄飞刀,眼神冷冽如冰。
主将毙命,禁军阵脚大乱。
萧执等人根本不恋战,冲破缺口后继续狂奔,将身后的惨叫与混乱远远甩开。
帝都城墙已在眼前。
正阳门灯火通明,戍卫比平时多了三倍。
但当萧执高举玉佩冲至城门下时,城楼上一声令下,城门竟真的缓缓打开。
一名中年将领快步下城,正是戍卫统领赵成。
他单膝跪地,压低声音:“殿下!半个时辰前宫中传来密令,封闭所有宫门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末将正疑惑,就感应到您玉佩的波动……”
“长话短说。”萧执下马扶起他,“现在宫中有何异常?”
“异常太多了。”
赵成急促道,“申时起,陛下突然传旨召国师前往观星台。戌时,所有非当值内侍侍卫被强令退出内宫。亥时初,观星台方向升起黑雾,同时宫中有十几处同时起火,禁军大半被调去救火……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而且末将发现,今夜宫中戍卫的调令,并非出自陛下或林统领,而是……来自皇后娘娘的懿旨。”
萧执瞳孔一缩。
皇后。他的皇嫂,太子萧璟的生母,出身将门、性格刚烈的秦氏。
她怎会突然插手宫禁?
“皇后现在何处?”
“在……坤宁宫。”赵成脸色古怪,“但坤宁宫一个时辰前就封闭了,说是娘娘凤体欠安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”
萧执心中警铃大作。
他翻身上马:“开宫门,我们要去观星台。若有人阻拦……”
“末将明白。”赵成抱拳,“正阳门到乾清门这段路,戍卫都是末将的人。但乾清门往后是内宫,末将无权管辖。殿下……千万小心。”
宫门大开。
七骑冲入宫城。
夜色中的皇宫,寂静得诡异。本该巡夜的侍卫不见踪影,沿途宫灯半数熄灭,只有风声穿过重重殿宇,发出呜咽般的回响。
越靠近内宫,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香味越浓,与皇陵地穴中的气味如出一辙。
乾清门到了。
门前空旷的广场上,没有侍卫。
只有一个人。
一个穿着皇后凤袍的女人,背对宫门而立。凤冠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,华贵的衣袍拖曳在地,纹丝不动。
萧执勒马,缓缓下马。
“皇嫂。”
秦皇后缓缓转身。
月光照在她脸上,那是一张端庄美丽、却毫无血色的脸。双眼空洞,瞳孔深处隐约有暗红光芒流转。她的嘴角,挂着一丝诡异的、僵硬的微笑。
“靖王……你来了。”
声音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。
而是从她身后,那团不知何时弥漫开来的、粘稠如墨的黑雾中,传来的重叠回响。
仿佛有无数个声音,同时在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