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厉喝,掷地有声,带着皇后练了多年的威仪,震得殿内众人皆是一凛。
她柳眉倒竖,凤目圆睁,死死盯着殿中那道挺拔的身影,语气淬着冰,字字铿锵:
“萧祁佑,你身为太子,不思尽孝,反倒当众辱骂君父,目无王法,忤逆犯上,其心可诛!”
话音落,她抬眼看向皇帝陛下,眸中满是恳切与决绝,声音陡然拔高,
“陛下,此等逆子,留之必成大患,今日若不严惩,日后必生祸端,还请陛下下旨,杀!”
最后一个“杀”字,掷地有声。
带着彻骨的寒意,在如此心绪复杂的殿内久久回荡,震得人心头发颤。
这话一说出来。
皇后只觉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气骤然消散,顺着四肢百骸漫开阵阵酣畅。
连指尖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轻快。
原来当着太后娘娘面冲破桎梏、敢说敢做竟这般容易。
先前那些畏缩忐忑皆是多余。
反正太子都敢骂人。
我主持公道,扞卫规矩,有什么不对?
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快意,比饮了琼浆玉液还要酣醇。
皇后娘娘暗自为自己的长进喝彩,为这份迟来的果敢叫好。
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,凤珠轻响,衬得眉眼间的凌厉愈发张扬。
无需回头去看榻上的太后。
皇后也能想见那老东西此刻的模样——
定是脸色铁青,嘴角抿成直线,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自己,肺腑都要气炸了吧。
她心头掠过一丝狡黠的快意,暗自腹诽:
我看你还怎么装病?
再装,你就得装气死了。
今日我有大大的理由。
你病了,我帮病了的婆婆,主持家务,天经地义。
这等敢当众辱骂君父的狼心狗肺之徒。
您装着病,就能亲眼看着他伏法受诛。
多好,省心省力。
念及此,皇后胸中的底气更足,眸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宫人侍卫,嗓音陡然拔高。
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规矩狠狠掷了出去:“来人——”
尾音拖得极长,震得殿内烛火都晃了晃。
那些原本僵立在原地的宫人侍卫皆是一凛。
皇后眼底淬着冷光,视线精准落在太后宫中调来的那拨太监侍卫身上,语气愈发凌厉,满是不耐:
“还不赶紧把贼子萧祁佑拉下去!你们都是死人吗?”
她刻意加重了“贼子”二字,指尖遥遥指着萧祁佑,凤眸里满是嫌恶。
随即又话锋一转,将太后搬了出来,
“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忤逆放肆,活活把太后娘娘气死吗?”
这话既是施压,亦是挑唆,每一个字都戳在那些人的要害上。
这个大义自己要站住,万一太后有个三长两短,那也是太子气死的,跟自己没关。
皇后心头门儿清,这些人皆是太后心腹,看她脸色行事。
刚才抓二皇子时,动作快得像阵风,下手更是狠戾无情,半点情面都不留。
今日借太后的名义驱策他们,他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推诿懈怠。
这般好用的刀子,自然要往最要害的地方捅。
我可太聪明了!
我这是一箭双雕。
不对!一箭三雕!
又能除了太子,替我儿扫清障碍。
又可以树立我的威信。
还帮了太后娘娘跟皇帝陛下的大忙。
多好的事儿!
皇后娘娘甚至有些得意洋洋,不好发作出来。
但是她这声喝太过突兀,太过扎耳。
满殿目光齐刷刷射来,惊愕、诧异、鄙夷,种种神色交织,落在她身上,烫得人脊背发麻。
今儿当真是邪门了,竟是人人都敢豁出胆子行事的日子。
太子忤逆君父在前,皇后越俎代庖在后。
这大燕国的天,似是都要翻过来了。
二皇子瞳孔猛地一缩,心头咯噔一下,冷汗顺着额角瞬间淌了下来。
他脑子一热,竟不受控制地往前猛迈两步。
胸腔里怒火与惊惧交织,脑门子都快冒出烟来。
指尖死死攥着袖摆。
恨不得立刻抄起一根棍子,一棍子将皇后敲晕过去——
唯有她晕着,安安分分闭了嘴。
自己这颗悬到嗓子眼的心,才能稍稍落地。
我的老天!这节骨眼上,您怎么偏偏跳出来了?
您有多大脸面,敢在父皇盛怒之下发号施令?
二皇子心头又急又气,
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吗?方才还喊着为父皇正纲纪,转头就扯出太后当由头。
您这脸难不成是两张皮,想怎么翻就怎么翻?
你安安静静站在一旁,看着父皇与太子、太后他们自行了断不好吗?
偏要跳出来添乱,您长的到底是什么脑袋?
还算是人的脑袋吗?
太后娘娘是后宫之尊,父皇是九五之尊,哪一个是您能随意代表的?
他越想越心惊,后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。
你这个坑儿子的娘啊。
是嫌我活的时间太长,想把我往火坑里推!
您说这几句话,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勒死我来得痛快!
可他终究是不敢,只能死死咬着下唇。
将满肚子的怒火与惊惧咽回肚子里。
哪曾想,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。
殿内便又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断喝,带着极致的暴怒,几乎要掀翻殿顶:
“闭嘴!”
皇帝双目赤红,额角青筋突突直跳,
“朕问你了吗?”
话音落,他似是怒火难平,抬脚便朝着脚边狠狠一踢。
不知是谁不慎掉在地上的一颗圆润珍珠,被他这一脚踹得猛地弹起,带着凌厉的力道,径直朝着皇后的方向飞射而去——
显然是怒极了,想借此堵住她那张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