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皇子李天玄的到来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,瞬间荡开了层层涟漪。他并未直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主位,而是面带温煦笑容,步履从容地穿行于宾客之间,与几位重臣、世家家主寒暄问候,姿态放得极低,言语间既显尊重又不失皇室威严,引得众人纷纷躬身回礼,气氛一时显得格外融洽。他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全场,在经过林尘所在的角落时,也只是微微停顿,颔首示意,并未有过多表示,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受邀宾客。
最终,他在主位左下首第一张最为尊贵的案几后安然落座,并未僭越那空置的龙椅。这个细微的举动,既显示了对帝君的尊重,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宴会实际主导者的位置,心思不可谓不玲珑。
随着三皇子落座,宴会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,但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拘谨和审视。丝竹之声重新响起,却换成了更为庄重典雅的宫廷乐章。身姿曼妙的舞姬再次翩跹入场,水袖翻飞,但众人的目光,却或多或少地被那位坐在角落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玄衣面具客所吸引。窃窃私语声并未停止,反而因为三皇子对林尘那看似随意的一瞥,而多了几分猜测和探究。
林尘依旧沉默地坐在原地,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,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,平静地观察着一切。他小口啜饮着杯中琥珀色的御酒,酒液甘醇凛冽,入腹后化作丝丝暖流,滋养着经脉,但他更多的注意力,都放在感知周围的气息变化上。那几道来自赵家方向的冰冷目光,如同毒蛇的信子,始终锁定着他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机。他知道,风暴迟早会来,只是时间问题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宴会的气氛在酒精和音乐的催化下,渐渐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。不少人脸上已带上了几分醉意,言谈也随意了许多。三皇子正与身旁一位皓首老者(似是皇室宗正)低声交谈,面露谦逊聆听之色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啪!”
一声清脆的玉器碎裂声,突兀地响起,瞬间压过了丝竹乐声!声音来自赵家众人所在的那一席!
只见赵家席位中,一名坐在次位、面色倨傲的华服青年,猛地将手中的玉杯掷在地上,摔得粉碎!他霍然起身,脸色因愤怒(或酒精)而涨红,伸手指向角落的林尘,声音尖锐地打破了宴会的和谐:
“三殿下!诸位大人!这宴会本是欢庆之所,但我赵家有一事,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!”
全场瞬间安静下来!所有人的目光,齐刷刷地聚焦在那赵家青年身上,然后又顺着他的手指,惊疑不定地看向林尘。丝竹声戛然而止,舞姬们不知所措地停下舞步,惶恐地退到一旁。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。
那赵家青年,名为赵崆,是赵家一位颇受重视的嫡系子弟,修为在武士巅峰,一向骄横。他得到示意,更是气势汹汹,厉声道:“殿下明鉴!我赵家此次前来,本是怀揣敬意,共襄盛举。然而,此人——”他手指死死指着林尘,“这个藏头露尾、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!他乃杀害我赵家嫡子赵无双的凶手!更是抢夺我赵家秘境机缘的恶徒!”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!哗然之声四起!
“什么?赵无双死了?”
“赵无双可是赵家这一代的天才,武师境啊!竟然被杀了?”
“凶手是那个戴面具的?”
“秘境机缘?难道是前段时日传闻的丹心秘境?”
“竟有此事?!”
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锐利、震惊、难以置信,死死钉在林尘身上。先前的好奇和探究,此刻大多化为了审视、怀疑,甚至敌意。杀害世家嫡子,抢夺秘境机缘,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仇!
林尘端着酒杯的手,微微一顿,随即缓缓放下。面具下的目光,依旧平静,但深处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。果然来了!而且一来就是如此狠毒的指控,直接将他置于道德和规则的对立面!
赵崆见成功吸引了全场注意,更加得意,声音拔高,带着悲愤和控诉:“半月前,丹心秘境开启,我赵家嫡子赵无双奉家族之命入内历练,寻找机缘。岂料,此獠——”他再次指向林尘,“趁无双兄长与守护妖兽苦战、力竭之际,暗中偷袭,痛下杀手!不仅夺走了无双兄长的性命,更抢走了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秘境重宝!此等行径,人神共愤,天理难容!”
他声泪俱下,演技精湛,仿佛亲眼所见一般。赵家席位上的其他人,也纷纷露出悲戚和愤怒之色,尤其是那位为首的中年锦袍男子(赵家在皇都的执事长老赵嵩),面色阴沉如水,周身散发出冰冷的煞气,武王的威压若隐若现,让靠近的一些宾客感到呼吸困难。
“证据呢?”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,出自一位坐在三皇子右下首、气质清冽如冰的宫装女子,她似乎是某位公主,“空口无凭,岂能污人清白?”
赵崆似乎早有准备,狞笑一声:“证据?当然有!秘境之中,并非只有他二人在场!我赵家另一位旁系子弟赵莽,当时亦在附近,亲眼目睹了此獠行凶的全过程!只是他实力低微,不敢上前,侥幸逃脱,才将真相带回!”
说着,他回头示意。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、身上带着伤的年轻武者(武士五六重模样)从赵家众人身后走出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颤抖地指证:“是……是的!小人赵莽,亲眼所见!是那个戴面具的人,从背后偷袭了无双少爷……抢走了少爷的储物袋……小人,小人看得清清楚楚!”他说话结结巴巴,眼神闪烁,似乎极为恐惧。
这人证的出现,更是将气氛推向了高潮!虽然这“人证”的可靠性值得商榷,但在这种场合,已经足够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。
“凶手!”
“交出秘境宝物!”
“杀人偿命!”
一些与赵家交好或想趁机示好的势力代表,开始出声附和,声音越来越大,形成一股逼人的声浪,向林尘压迫而去。
三皇子李天玄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,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杯,目光平静地看向林尘,并未立刻表态,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。全场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那个始终沉默的玄衣面具人身上。
压力,如同山岳般压下!
在无数道或愤怒、或鄙夷、或好奇、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,林尘缓缓站起身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仿佛周围那滔天的声浪与他无关。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义愤填膺的赵崆,扫过跪地“指证”的赵莽,最后落在面色阴沉的赵嵩脸上,与之对视。
面具下,传出的声音依旧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大殿中:
“赵公子,故事编得不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