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乾没有理会他们的惊骇,只是用手指,在那张摊开的大周全境舆图上,缓缓划过。
他的指尖,最终停在了与大夏接壤的,最为富庶的云州、景州、燕州三地道:
“若……将这三州,割让给大夏,我大周,会如何?”
周乾说出这番话时,不光声音,连表情都平静得可怕。
“什么?!”
丞相及三位尚书猛地抬头,满脸皆是不可置信。
兵部尚书张尧脾气最是火爆,当即踏前一步,慷慨陈词:
“陛下,万万不可!”
“我大周雄兵百万,兵强马壮,岂能行此割地求和之举?”
“此乃奇耻大辱!臣愿亲率赤霄军,踏平鸿胪寺,将那大夏竖子碎尸万段!”
“碎尸万段?”
周乾抬起头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闪过一抹诡异的光道:
“张爱卿,你可知,朕的暗龙卫,六十八名顶尖高手,昨夜……全军覆没。”
“什么?!”
张尧如遭雷击,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下巴上的山羊胡,却在不停地颤动着。
其余三人也是同样如此。
马承泽这个老成持重的丞相,更是面色煞白。
“暗龙”组织的存在,他们这些心腹是知道的。
那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!
竟然……
周乾没有给他们消化这震撼消息的时间,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道:
“那楚休的侍卫,单枪匹马,夜闯朕的寝宫,将“暗龙”首领‘玄’的人头,放在了朕的面前。”
“更是端了一碗安神汤给朕。”
“然后,他劝朕,喝了安神汤,好好休息。”
“今日,楚休要来同朕商量割地赔款的之事。”
御书房内,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丞相及三位尚书的额头上,冷汗涔涔而下。
他们终于明白,陛下为何会一夜白头。
为何会对他们说出割让三州给大夏的荒唐言语。
这哪里是劝谏,这分明是把刀架在了陛下的脖子上!
让陛下选择死亡,还是臣服。
就在这时,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,声音尖利,充满了惊恐道:
“陛……陛下!大夏九皇子……楚休,求见!”
楚休求见!
这四个字,如同四道催命的符咒,狠狠拍在了御书房内所有人的天灵盖上。
丞相及吏部、兵部、户部三位尚书。
刚刚才被皇帝口中那匪夷所思的真相,震得心神俱裂,三魂七魄都还没归位。
此刻听到楚休这个名字。
身体更是下意识地绷紧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。
来了!
那个单枪匹马来大周,将他们不可一世的陛下,逼到一夜白头的怪物!
来了......
周乾那张灰败的脸上,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。
他靠在龙椅上,那双手放在扶手上,死死地攥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他多想咆哮一声“不见”,多想下令将这个让他蒙受奇耻大辱的竖子拖出去砍了。
可他不敢。
昨夜那双毫无情感的眸子,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,那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。
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驱散的梦魇。
“宣。”
周乾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,从牙缝里,挤出了这一个字。
声音沙哑,干涩,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屈辱。
丞相及三位尚书闻言,心脏齐齐一缩,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。
仿佛即将出现在门口的,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。
很快。
一道身影,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口。
依旧是一袭雪白的衣袍,一尘不染。
那张病弱苍白的脸上,却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润。
楚休迈步走了进来,步履从容,姿态悠闲,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纯净温和的笑意。
他就像一个前来串门的谦和晚辈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感。
然而,当这抹“春风”拂过御书房时,丞相及三位尚书却只觉得如坠冰窟,遍体生寒。
他们死死地盯着楚休,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。
割了他们的镇北大将军人头不说了。
一杯酒逼反了二皇子和一众武将也先不说。
昨晚,竟然将陛下的暗龙屠戮殆尽,将陛下逼得一夜白头的……
这样的怪物,竟然还笑得如沐春风,亲和谦逊?
这强烈的反差,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宕机。
楚休仿佛没有察觉到御书房内那凝固如铁的气氛,也没有在意那四位大臣看鬼一样的表情。
他的视线,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御座上的周乾身上。
然后,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,立刻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。
“哎呀!”
楚休快走几步,来到御案前,脸上写满了担忧与自责道:
“周乾叔父,您……您这是怎么了?”
他指了指周乾的两鬓,痛心疾首地说道:
“您怎么一夜之间,头发就白了这么多?”
“是不是昨夜风大,受了风寒?”
“还是为了家事,操劳过度?”
轰!
“周乾叔父”这四个字,加上那情真意切的关怀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周乾的心上。
他的身体,在龙椅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
羞辱!
无尽的羞辱!
这个小畜生,他是故意的!
他明知道自己为何会一夜白头,却偏偏要用这种最“关切”的语气,当着他心腹大臣的面,将他最深的伤疤,血淋淋地揭开!
周乾的眼珠子瞬间布满了血丝,他死死地盯着楚休那张“真诚”的脸,恨不得扑上去,将他生吞活剥!
可最终,他所有的愤怒,所有的杀意,所有的不甘,都化作了喉咙里一声沉闷的,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呜咽。
他松开攥紧的拳头,从牙缝里,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道:
“托……九殿下的福……”
“朕……休息的,很好。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每一个字,都带着血,带着恨,带着一个帝王被碾碎所有尊严后的绝望。
一旁的四位大臣,听到陛下这几乎是从胸膛里撕扯出来的回答,心头巨震,脸色煞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