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知许转动轮椅停在不远处,门口拉着明黄色的警戒线,线内站着两个穿制服的,正弯腰对着客厅地板拍照,手电筒的光在昏暗的楼道里晃来晃去。
他进不去。
就在他盯着警戒线发呆时,一块小石子“嗒”地落在他脚边,弹了弹滚到轮椅轮下。
雁知许心里一凛,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,见他们还在专注于案发现场,才缓缓转动轮椅,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,绕到了楼后的拐角处。
拐角阴影里站着个女人,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外套,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,头发随意扎在脑后,连点妆容都没化,和楼里那些买菜做饭的普通住户没两样,往人群里一站就彻底融进背景。
可她眼底的冷意却藏不住,“最难搞的那个,好像觉醒了。”
雁知许沉默了。
他并非一开始就洞悉这一切,是后来在某一次循环里意外觉醒,才顺着眼前的女人,加入了黄泉使者组织。
一个用神论信仰做掩饰的无恶不作的组织。
谁也不会相信,那些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神话会是真的,更不会想到,一场困着所有人的循环早已悄然开启。
他比谁都清楚灼华逃不开的死劫。
从他觉醒的记忆里起,灼华就像被死神盯上,总会以不同的方式死在不同人手里。
最早,徐家家境优渥,从不会衰败;可循环次数多了,命运的轨迹开始偏移,徐家生意惨败,灼华最终搬进了这栋破旧的高楼,可死亡的结局,从来没逃过一次。
雁知许垂着眼,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。
这一切里,最棘手的是梁承宇。
那个像疯子一样的男人,曾在连续十个循环里,杀死了灼华,做成标本。
而梁承宇,正是黄泉使者组织的创始人。
“棘手。”
雁知许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女人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,指尖利落剥掉糖纸,把糖塞进嘴里。
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,却没冲淡她眼底的狠劲。
之前一直失败,大概是杀的人不够多。
那些碍事的、可能影响灼华生死的,留着就是隐患。
雁知许抬眼看向她,眼底没有丝毫惊讶,反而浮出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厉。
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。
循环之所以一直停不下来,就是因为还有障碍没清除。
既然劝不动那些试图打破规则的人,也拦不住那些干扰命运的人,那就干脆一点,把所有障碍都杀了。
夕阳彻底沉到了楼后,拐角里的光线越来越暗,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叠在一起,像两团沉默蛰伏的黑影。
女人把揉成团的糖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,声音轻飘飘的,“接下来,让那些碍事的人永远闭嘴。”
雁知许没说话,只是缓缓点了点头,双手转动轮椅,往拐角外挪了挪。
他抬头看向二楼自家的窗户,风从楼道口吹过,窗帘被掀起一角,又缓缓落下,像一只悄然张开、等待猎物落网的黑网。
“谢谢你,再一次让我解脱。”
雁知许看着女人转身的方向,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吹就散,语气里没有感激,反而是如释重负的冷。
女人的背影没有半分停顿,深色的衣角在晚风中扫过地面,只背对着他随意挥了挥手,连回头都没有,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楼道尽头的阴影里。
*
雁知许彻底在灼华和徐砚秋家里住了下来。
徐砚秋嘴上没说什么不满,可心里的憋屈全撒在了夜里。
每晚都要和灼华算账。
雁知许也不是软包子,每天变着法给人上眼药。
就像这天中午,徐砚秋拎着菜篮子刚进门,换鞋的功夫就瞥见客厅里雁知许坐在轮椅上,微微仰着身子,双手抱住了灼华的腰,声音软得发黏:“叔叔,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。”
这话听得徐砚秋手里的菜篮子“咚”地放在玄关柜上,语气阴测测的,咬牙切齿道:“那我呢?”
雁知许转头看他,眼神无辜,语气却依旧敷衍:“徐叔叔是个好人啊。”
一旁的灼华哪能没看出两人的较劲,偏偏不劝,反而乐得看戏,笑得眉开眼笑。
两人一见面就掐,家里多热闹啊。
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。
屋里只剩灼华和雁知许两人。
灼华坐在沙发上,目光落在雁知许盖着薄毯的腿上,沉默了片刻,还是开口打破了安静:“现在,你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腿了吗?”
自从雁知许搬进来,每次提到要看腿,他都找各种理由推脱,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雁知许坐在轮椅上,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,指尖把柔软的布料捏出几道褶皱。
他垂着眼帘,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:“丑。”
灼华看着他这副防备的样子,无奈地叹了口气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小孩,你一点也不乖。”
“可我不想让叔叔看到。”雁知许抬起头,“真的很丑,上面全是疤,还有……我怕叔叔看了会不舒服。”
他说着,又把腿往薄毯里缩了缩,像是要把那片“丑陋”彻底藏起来。
灼华看着他眼底的不安,知道再逼下去只会让他更抗拒,只好先退一步,话锋一转,暗戳戳的威胁:“不看也行,那我给你按摩总可以吧?你这腿长期不动不按,很容易肌肉萎缩,到时候腿变细变僵硬,可比现在丑多了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雁知许的反应,手指轻轻碰了碰薄毯覆盖的膝盖位置,语气放软了些:“我按一下,好不好?总不能真等它变更丑了,你才愿意管吧?”
雁知许盯着灼华的眼睛,看他眼底没有半分嫌弃,只有认真的担忧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松开了攥着薄毯的手。
“嗯,麻烦叔叔了。”
只有灼华会这么温柔地碰他的腿,没有嫌弃,没有探究,只有小心翼翼的呵护。
灼华的手指刚触到雁知许腿上的肌肉,就觉出了不对。
但他面上没露半分破绽,只是继续揉着,语气听不出波澜:“没知觉吗?”
雁知许抬眼,直直盯着灼华的眼睛,睫毛压着眼底的情绪,“没。”
话音刚落,他就伸手覆了上来,没用力,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引导,一点一点……往上,再往上……
灼华像被烫到似的,猛地抽回手,连耳尖都泛了红。
他别开视线,“晚上……晚上还是让徐叔叔给你按吧,他力气大,按得更到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