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通道的黑暗和冰冷,像一层厚厚的裹尸布,将林默紧紧缠绕。他蜷缩在角落,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仿佛灵魂被抽空后的虚脱。眼泪早已流干,在脸颊上留下干涸紧绷的痕迹。
脑海里,观测室里的一切仍在疯狂回放:冰冷的仪器、绝望的呜咽、甜腻的香薰、刺耳的警报、还有最后…苏婉和林小雨那撕破一切伪装的、尖锐的争吵声。
她们在争夺他。
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意识深处。不是为了他本身,而是为了“拥有”他,为了证明自己才是那个能掌控他、定义他的人。
而他,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成为这场争夺的中心。他只是一个故障的程序,一个坏掉的玩具,为什么她们不肯放手?
INtp的残余试图分析动机,INFJ的直觉试图共情痛苦,但所有尝试都只带来更剧烈的头痛和一片混沌的空白。他的思维彻底瘫痪了,像一团被反复拉扯、最终失去所有弹性的橡皮泥。
应急通道上方,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唤,似乎是苏婉和林小雨的声音,带着焦急和…某种诡异的、表演性质的担忧?她们在找他。
恐惧瞬间攫住了他。他像受惊的蜗牛,更深地缩进阴影里,屏住呼吸,不敢发出任何声响。
他不想被找到。他不想再回到那个需要他不断表演、不断满足他人需求的、令人窒息的世界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上面的声音渐渐远去,最终彻底消失。
死寂重新降临。
又过了许久,他才像一具生锈的机器,极其缓慢地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。双腿麻木,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。他沿着黑暗的通道,漫无目的地向前走,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。
最终,他凭借残存的IStJ本能,循着模糊的记忆,回到了那间廉价出租屋。
站在门口,他犹豫了很久,才用指纹打开门锁。
屋内一切如常,冰冷,空旷,和他离开时一样。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和逃亡,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。
但他的身体记得。每一块肌肉都残留着恐惧的余韵,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。
他机械地脱掉沾满污渍的外套,走进浴室。热水冲刷在皮肤上,却带不来任何暖意,只有一种隔靴搔痒的麻木感。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、眼神空洞的男人,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。
洗漱台上,他的旧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。是林小雨的信息。
【默哥,你吓死我了!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你还好吗?找到你了吗?需要我过来吗?】
一连串的问句,充满了ENFp式的、过度热切的关心和焦虑,几乎要溢出屏幕。
几乎是同时,另一部手机(他离开观测室时竟下意识地带了出来)也震动了一下。是苏婉。
【默默,我很担心你。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需要空间,但我就在附近。如果你需要我,我随时都在。别怕。】
她的语气依旧温柔、克制,带着一种善解人意的退让,却巧妙地强调了“我在附近”这个事实,无声地施加着压力。
林默看着那两条几乎同时抵达的信息,胃里一阵翻搅。
她们都知道他回来了。她们像经验丰富的猎人,精准地掌握着他的行踪,在他最脆弱的时候,再次投下关怀的饵料。
而他,这条早已精疲力竭、遍体鳞伤的鱼,连挣扎着躲开鱼钩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他没有回复。只是沉默地关掉了两部手机的屏幕,将它们扔在床头,仿佛那样就能隔绝一切。
然后他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,拉过被子,连头一起蒙住,试图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。
黑暗中,感官反而变得异常清晰。
他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,隔壁模糊的水管流水声,甚至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。每一种声音都被无限放大,刺激着他过度敏感的神经。
更可怕的是,他仿佛能“听到”那两种无处不在的“需要”,像背景辐射一样,持续不断地穿透墙壁和黑暗,灼烧着他的意识。
苏婉的需要:安静、专注、全然的接纳和守护。一种柔软的、却足以溺毙人的窒息。
林小雨的需要:急迫、解决、稳定的存在和回应。一种尖锐的、不容拒绝的索取。
这两种需要在他内部交战、撕扯,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协调或满足它们的出口。因为他自己,早已是一个被掏空的容器。
巨大的疲惫和绝望,如同潮水,最终淹没了他。
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,如同水底的巨石,浮现在他空洞的脑海里:
也许…唯一的解脱…
就是彻底满足她们。
彻底成为她们所需要的那个“完美”的存在,那个永远不会让她们失望、永远不会离开、永远不会出错的…物品。
将自己完全献祭出去,或许就能…结束这无尽的撕扯和痛苦。
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诡异的、殉道般的平静,缓缓沉入他的意识深处。
他睡着了。
睡得无比深沉,像一个昏迷的人。
而在城市的不同角落,两个女人看着各自手机上再无回应的屏幕,脸上露出了截然不同,却又殊途同归的、冰冷的满意表情。
沉默,有时是最彻底的投降。
她们知道,他快要…准备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