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澈还在发抖,手指紧紧抓着操作台。他的眼睛睁着,但眼神已经断断续续,像快没电的灯。
季延能感觉到他手心越来越冷。
白幽站在旁边,一只手按在阿澈肩上,用力到指节发白。她的右臂从肩膀到手腕全是红纹,皮肤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,但她没喊疼,也没松手。
操作台中间的投影一闪一跳,三座能源站的画面断了连,连了又断。x-9的信号刚稳几秒,又开始乱。
季延低头看手表。
屏幕裂了,数字模糊,但还能看清:全球四十七个区域没了信号,寄生体扩散得比预想快两倍。有些人住的地方正在被黑雾吞掉,画面里只剩黑影和扭曲的东西。
不能再等了。
他把手表摘下来,打开后盖。里面的晶片还有一点蓝光,很弱,像风里的火苗。
这是最后一次启动方舟核心的机会。
他没多想,伸手把晶片抠了出来。线路断开时“啪”了一声,像是告别。
白幽看了他一眼。
他点头。
她转身走到副识别槽前,扯下一缕头发,塞进接口。发丝碰到金属就亮起一层光。系统响了:“基因认证通过。”
轮到阿澈。
孩子喘着气,嘴唇发紫。他抬起手,咬破舌尖,一口血喷在指纹区。血雾落下的瞬间,主屏闪了一下,三道光柱从地面升起,照向三人站着的位置。
成功了?
不是。
光柱升到一半,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色屏障,像烧焦的玻璃,表面有不规则的纹路。它无声展开,直接把三道光柱切成六段。
光柱晃得厉害,警报响了。
“检测到外部阻断,激活中断。”
季延抬头看着那层黑障,眉头皱紧。这东西不在数据库里,也不是周崇山以前用过的任何一种。
它更像……活的。
这时,屏障后面走出一个人。
是周崇山。
他站在黑障另一边,右手变成触手,粗大分节,末端一张一合,像深海生物的嘴。左手拿着半枚木牌,上面刻着箭头,和白幽左臂的纹路一样。
他脸上没有表情,也不生气,只是看着他们,声音平得不像人。
“你们以为这是救赎?”
他停了一秒,继续说:
“这是我父亲没走完的路。现在,轮到你们用命走完。”
话一说完,三人同时觉得身体一僵。
不是痛,也不是麻,而是一种压在身上的感觉,像血液里有什么被锁住了,心跳、呼吸、神经都慢了一拍。
阿澈闷哼一声,跪倒在地。他的瞳孔闪过代码,但意识还在。
白幽单膝撑地,没倒。她盯着周崇山,眼神冷得像冰。
季延站着,双手仍贴在操作台上。他知道问题在哪。
这个屏障不是靠力气能打破的。它在认血脉等级,在比权限。
他们三个的基因不够格。
但他还有最后一招。
他把晶片按进主锁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操作台震了一下。
方舟核心完全嵌入,蓝光一闪就灭。
系统重新校准,三道光柱再次尝试连接。这次更粗,能量更强。
可那层黑障只是微微动了一下,还是不动。
季延闭眼。
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金手指废了。以后他修不了净水装置,重启不了能源站,也不能靠这块表活命了。
他不再是躲在修理场的机械师,也不是那个能用旧技术改规则的人。
他现在只是普通人。
但他必须继续。
他睁开眼,看向白幽。
她懂他的意思。
她抬手摸了摸左臂的机械鹰纹身,抽出短刀,划破指尖,把血滴在操作台边的辅助槽里。
血渗进去,光柱又涨了一截。
阿澈趴在地上,嘴里全是血味。他抬头,看见季延的手还贴在台上,白幽的血顺着缝隙往下流。
他想动,但动不了。
他知道他们在等他。
他咬牙,撑起身体,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按回接口。
三个人的信息再次同步。
光柱第三次冲天而起。
这一次,它们几乎要碰到一起。
就在快要融合的时候,黑障突然震动。
周崇山站在后面,举起左手的木牌。
“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留着它吗?”他说,“因为当年她也是这样死的——用血开门,结果门后什么都没有。”
他嘴角动了动,不像笑,也不像哭。
“父亲说那是牺牲,我说那是傻。现在,你们又要再来一遍?”
没人说话。
光柱还在挣扎,对抗黑障。
季延的手开始抖。视线模糊,耳朵嗡嗡响。
他知道时间不多了。
他低声说:“阿澈。”
孩子抬起头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?”
阿澈愣了一下,点点头。
“沙暴里的铁皮屋,你缩在角落,手里抓着半块馒头。”
“你说……那是留给我的。”
阿澈眼角湿了。
季延继续说:“我不是什么厉害角色,修过水管,换过零件,也躲了很多年。但我一直记得那天,因为你让我觉得,这个世界还能修好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变低。
“现在轮到我们了。不是为了谁,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。就为了那天的馒头,为了你还愿意相信有人会回来。”
白幽接了一句:“我也记得。那天你多管闲事,非要拉我进屋。我说滚开,你还是不肯走。”
她冷笑一声:“烦死了。”
但她没松手。
阿澈吸了口气,抹掉脸上的血。
他小声说:“我想赢一次。”
三个人同时用力。
光柱猛地暴涨,直冲顶部。
黑障开始出现细纹。
周崇山脸色变了。
他举起木牌想压制,但系统没反应。
三道光终于在空中碰在一起,形成一个旋转的三角光网。
成功了?
还没。
黑障虽然有了裂缝,但没碎。
反而,裂缝里流出黑色液体,顺着屏障往下滴,落到地上发出腐蚀声。
周崇山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他的皮肤变透明,血管像电线露在外面。触手开始抽搐,不受控制。
“你们不懂。”他说,“这不是结束,是开始。我父亲逃了,我不会。我会看着你们一个个倒下,直到最后一个站着的人,亲手完成实验。”
他抬起左手,把木牌按在胸口。
一道红光从他体内射出,连上黑障。
屏障瞬间修复,裂缝消失。
光网被压回原位。
季延瞪大眼。
他明白了。
这个屏障是用旧文明最高权限建的。要打破它,不能靠加能量,只能靠更高一级的密钥。
唯一的密钥,就是木牌持有者的死亡。
不是伤,不是晕,是真正的死。
否则,系统不会认“牺牲”。
否则,净化波不会启动。
他看向阿澈。
孩子靠着操作台,呼吸越来越浅,但眼睛还睁着。
他看向白幽。
她站着,手指掐进掌心,血顺着指缝滴下来。
他知道他们在等他做决定。
他也知道,这一决定,没有回头路。
他开口,声音很轻:
“如果必须有人死才能开门……”
他停了停,看了看两人。
“那就让我来。”
他松开手,慢慢伸向胸口。
那里有一块从没给人看过的旧布,包着半枚烧焦的木牌。
他准备撕开它。
白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。
“你答应过。”她说,“要活着带我出去。”
季延看着她。
阿澈也抬头,嘴唇动了动。
“哥哥……”
季延没说话。
他把手收回来,重新按在操作台上。
三道光柱还在挣扎。
黑障一动不动。
周崇山站在对面,嘴角慢慢拉开。
“选吧。”他说,“谁先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