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鼓齐鸣,宏大的礼乐声浪如海潮般席卷了整个祭天台,冲刷着每个人的耳膜——**低频鼓点沉得像压在胸骨上,编钟余震则如冰水灌入耳道,耳蜗内绒毛细胞随之高频震颤,连舌尖都泛起一丝铁锈般的微腥**。
苏烬宁听见那乐声撞在远处太和殿的琉璃瓦上,被反弹回来,碎成无数细微的、带着金属颤音的回响,在她此刻极致敏锐的听觉里,构筑出一片无比辽阔却又危机四伏的空间——**每一道回声都携带着瓦片釉面的冷硬质感与檐角铜铃的微颤频率,左耳接收的延迟比右耳多0.13秒,足够她脑中瞬间勾勒出整座宫殿的轮廓阴影**。
青鸢扶着她的手紧了紧,掌心一片湿滑的冷汗——**那汗珠沿着她虎口纹路蜿蜒而下,带着青鸢脉搏加速时皮肤升温的微热,又迅速被高台穿堂风带走,留下细小的盐粒刮擦感**。
随后,那只手松开了。
现在,只剩她自己。
她深吸一口气,雨后清冽的空气里,混杂着上百种味道——**凉意先刺入鼻腔黏膜,再顺着软腭滑下,激起喉头一阵微缩;远松柏的树脂苦香浮在气流上层,近檀香的暖甜沉在腰腹高度,官员熏香则分三阶:前排龙涎香的脂粉腻感、中排沉香的微焦炭味、后排汗液发酵的微酸氨气;而石阶缝隙里青苔被踩踏后散发的土腥,是湿润的、带着孢子爆裂瞬间的微腥气,正从她足底砖缝向上蒸腾**。
这些味道像一片嘈杂的迷雾,但她的鼻子却像最精准的猎犬,穿透所有干扰,捕捉到了第一缕坐标——那股辛辣的、提神醒脑的薄荷味——**它并非纯粹清香,尾调裹着一丝被阳光晒透的枯草涩感,像一根细线,绷直地牵向左前方三步外的阴影边缘**。
它从左前方传来,被风吹得有些散,但足够了。
她抬起了脚。
凤袍的下摆重得像拖着铁索,每一步,裙裾摩擦石阶的“沙沙”声都清晰可辨——**粗粝的云锦经纬刮过青石表面,发出类似蚕食桑叶的绵密窸窣,布料内衬的暗金丝线则随动作微微发烫,紧贴小腿肌肤,烙下细小的灼痕感**。
但更清晰的,是那双被她亲手改造过的鞋底,每一次落下,凝固的松香都像带着无数微小的吸盘,死死扒住湿滑的地面,发出一种黏腻而沉稳的“啪”声——**那声音里裹着松脂遇体温软化的微黏滞感,足弓压下时,鞋底凹槽挤压石面水膜产生的真空吸附声,甚至能尝到口腔后壁因专注而分泌的淡淡苦津**。
一步,两步。
她的步子不大,却稳得像是在平地上丈量过一样——**足跟触地时,震动沿跟腱直抵髋臼,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同步微颤校准;膝盖弯曲角度精确到2.3度,大腿前侧肌群绷紧如弓弦,皮肤表面浮起细小的颗粒感**。
每一步的距离,每一次抬腿的高度,都早已在那一夜的千百次摔打中,刻进了肌肉的本能。
她不需要思考,身体自己会走。
第十六级台阶。
薄荷味在左侧达到顶峰,她毫不犹豫,左脚为轴,转身,迈出七步——**旋转时发髻上赤金步摇的坠珠轻撞玉簪,发出七声清越短音,恰与七步节奏严丝合缝;裙摆旋开刹那,气流卷起袖口绣金线的微凉,拂过手腕内侧最敏感的静脉区**。
完美无误。
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像恼人的蚊蝇,嗡嗡作响——**那些声音带着不同质地:老臣喉音浑浊如砂纸磨木,青年武将气息粗重带喘,女官们压低的声线则像丝绒裹着银针,扎进耳道深处**。
她能分辨出那些声音里的惊异、不屑与揣测。
瞎子登基,千古奇闻。
他们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滚下去。
可惜,要让他们失望了。
第三十三个台阶,那股带着微苦的杏仁药香幽幽飘来——**它不似薄荷的锐利,而是缓慢弥漫的、带着药碾子反复研磨后的粉质颗粒感,悬停在离地一尺的空气里,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,拂过她裸露的颈侧,激起细小的战栗**。
右转,直行。
她的动作行云流水,快一分则不稳,慢一分则迟疑。
繁复的凤袍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累赘,反而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出华美的弧度,在百官眼中,这已经不像是在走台阶,更像是一场庄严而神秘的祭神之舞——**宽袖甩出时,气流在肘弯处形成微涡,带来短暂失重感;裙裾掠过石阶边缘,刮起的微尘沾上脚踝,留下痒酥酥的触点**。
萧景珩站在九天之上,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,像一把冰冷的刻刀,始终刮在她的背脊上——**不是温度,而是压力:肩胛骨之间仿佛被两枚冰锥抵住,皮肤下肌肉不由自主绷紧,汗毛根根竖立,连后颈绒毛都感知到那目光扫过的轨迹**。
他一定很意外。
他以为的死局,她走得闲庭信步。
就在这时,当她的右脚即将踏上第三十四级台阶时,右前方,人群的议论声与宏大的礼乐声之下,一丝极其突兀的、不和谐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。
咔哒。
那声音极轻,像是有人指甲断裂,又像是什么小巧的金属构件归位的声音——**它尖锐得像玻璃划过瓷盘,频率高达8200hz,只持续0.04秒,却在她耳蜗基底膜上凿出一个清晰的凹痕,瞬间抽空了周围所有声音的背景色**。
是机簧!
苏烬宁的心脏猛地一缩,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——**左胸腔骤然发紧,肋间肌痉挛性收缩,指尖甲床瞬间泛白,一股铁锈味猛地涌上舌根**。
沈昭仪那个蠢货,居然还留了后手!这石阶下有翻板!
这一脚要是踩实了,等待她的不是摔倒,而是整条小腿被机关卡住,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,以一个最屈辱的姿态,从高台滚落!
几乎是同一瞬间,她袖中的“开元通宝”猛地一震,那股特定的震动频率穿透布料,沿着她的手臂神经直冲大脑——青鸢在示警!
来不及思考,也无需思考!
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仪仗队末尾,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!
一面巨大的铜锣被人“失手”打翻,滚下高台,那刺耳的、扭曲的金属撞击声像一根针,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,瞬间盖过了一切声音——**高频啸叫撕裂鼓膜,中频轰鸣震得牙龈发麻,低频共振让脚底青砖都在嗡嗡共鸣,她甚至尝到后槽牙渗出的微量血丝咸味**!
无数人骇然侧目,场面一片混乱。
就是现在!
苏烬宁那只已经踏出的右脚,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一顿——**足踝肌群瞬间锁死,腓肠肌纤维如钢丝绞紧,脚背绷出青筋凸起的微凸感;脚尖悬停时,空气湿度变化让她脚踝汗毛感知到微弱的静电吸附**。
她没有收回,而是脚尖猛地向下一点,精准地点在那块活动石板最边缘、尚且稳固的石棱上。
那力道轻得像蜻蜓点水,却借着那反弹的力道,整个身子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红叶,轻盈地向前飞掠而出——**离地刹那,裙裾兜满风,布料紧贴腰腹的拉扯感清晰如刀裁;耳畔气流骤然加速,发出细微的“嘶”声,额前碎发被掀开,露出沁出冷汗的眉骨**。
宽大的袍袖舒展开来,如凤凰展翅,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血色残影。
她稳稳地落在第三十五级台阶上,仿佛刚才那个惊险的动作,只是为了配合那一声突如其来的锣响,即兴起舞。
行至第九十八阶。
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,连风都仿佛静止——**耳道内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,像隔着一层厚绒布听海潮;睫毛因极度专注而轻微颤动,扫过下眼睑带来微痒;指尖无意识抠进掌心,指甲边缘嵌入皮肉的钝痛成了唯一真实的坐标**。
只剩下最后一步。
她嗅到了,那股霸道而浓郁的苏合香,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她笼罩——**它不是飘散,而是沉降:浓稠如蜜,带着陈年香料氧化后的微酸与动物腺体分泌的暖膻,沉甸甸压在呼吸之上,每一次吸气,都像吞下温热的绸缎,喉头随之发紧**。
萧景珩就在那里,在她前方,与她只有一步之遥。
礼制,此时皇帝当伸手相迎。
然而,她面前只有一片冰冷的、空无一物的空气。
没有手,没有温度,只有那股如有实质的、审视的目光,逼得她几乎要窒息。
他在等。
等她伸出手,去慌乱地寻找;等她抬起头,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暴露出野心。
这是最后的陷阱,也是最毒的阳谋。
苏烬宁的指甲在袖中掐得发白,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柔顺到极致的笑容——**嘴角上扬的弧度精确到毫米,牵动颧骨下方三处肌肉群,脸颊皮肤随之绷紧,形成柔光般的微反光感;唇瓣因用力而褪去血色,露出底下淡青的血管网络**。
她没有再向前,而是对着那片浓郁的香味来源,双膝一软,缓缓地、标准地行了一个万福大礼,裙摆如花瓣般在脚边铺开。
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,却清晰地传入了萧景珩的耳中。
“陛下龙气太盛,臣妾在此便觉目眩神迷,竟不敢直视天颜。”
一句话,滴水不漏。
不是我看不见,是我不敢看。不是你不扶,是我不敢让你扶。
所有的失礼,都成了敬畏。所有的试探,都被捧成了天威。
那道冰冷的视线,终于融化了一丝。
一只大手猛地伸出,却并非如她所想那般轻扶,而是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。
那力道大得像是铁钳,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——**指腹粗粝的茧子刮过她腕内侧最薄的皮肤,桡动脉被压迫的搏动感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骨骼错位般的闷响与钻心的酸胀,连带着太阳穴突突跳动**。
苏烬宁闷哼一声,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粗暴地拽了上去,踉跄着跌入一个坚硬而冰冷的怀抱。
“爱妃好手段,连瞎了都能演得这般滴水不漏。”
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,低沉,喑哑,带着刺骨的寒意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。
“既然上来了,就别想再清清白白地下去。”
话音未落,苏烬宁感觉到,他那只扶在她腰间的手,指尖微动,隔着层层华服,不轻不重地,探入了自己的袖袋深处。
他的指尖冰冷,精准地触碰到了那卷被她藏在最深处的、还带着她体温的羊皮纸——**羊皮纸粗糙的纤维刮过他指腹,而纸面残留的体温尚未散尽,形成一道微弱的热痕,像一道无声的、灼烫的烙印**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