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掀起了她的衣角,袖口那道结痂的伤痕在晨光下微微发亮。她站在大殿台阶上,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,心镜系统还在冷却。
裴砚没有动,目光落在远处新学堂传来的读书声里。片刻后,他开口:“你说得对。该立一鼎。”
沈知微转头看他。
“铭新政之功,镇社稷之基。”他说,“由你来主理。”
她点头,不再多言。
工部择了吉日,在太庙外设铸鼎台。铜炉燃起那天,百官列队观礼。鼎模高九尺,分三足,象征天地人和。腹面预留铭文位置,将刻下女子科举、寒门入仕、医馆普惠等新政要义。
沈知微每日必到铸鼎台。她不说话,只在工匠间穿行。心镜系统每日可用三次,她谨慎使用。第一日,读取一名监工心声——【崔家许我五十两,只需让鼎耳倾斜三分】。她不动声色,当夜调换图纸,命人重制模具。
第二日,又有一老匠人心中浮现——【子时换松纹泥芯,令鼎体暗裂】。她记下此人面容,次日将其调离主炉,安排亲信顶替。
第三日,她亲自参与浇铸。
裴砚站上高台,执起铜勺。熔金泛着赤光,流入鼎模的瞬间,钟鼓齐鸣。百官跪拜,山呼万岁。
沈知微站在他身侧,也执一勺。两人同时倾注,金流交汇,没入模具深处。
仪式结束,鼎体封存七日,待其自然冷却。
这七日里,她闭门不出,只命女史送来机关图册与音律典籍。她在纸上画了三层锁构:外层为回纹嵌合,非原模不得开启;中层藏五音暗码,需以特定节奏轻叩鼎足;内层则设力道机关,只有熟悉她与裴砚共事旧例之人,才能解开最后一环。
她记得三年前,他们第一次联手查办税银案。那夜在书房,他敲了三下桌面,她说“是时候了”,两人同时起身。这个动作,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暗号。
她把这段记忆编进了机关。
第七日清晨,镇国鼎开模。
鼎身完整无瑕,三足稳立,鼎腹铭文清晰可辨。百姓闻讯赶来,挤满宫道两侧。有人远远跪下,有人伸手遥拜。
沈知微抚过鼎缘,指尖触到一处微凸。那是机关入口,藏在“女子可仕”四字下方。
当晚,禁军报:一名礼官形迹可疑,深夜潜入太庙地库,试图触碰鼎底。
她早有布置。
那人手指刚碰到鼎身,外层纹路自动错位,中层音孔闭合。他慌忙退手,却已触发警示机制。一道金符自鼎顶升起,直冲夜空,照亮整座皇城。
全城惊醒。
有人披衣出门,抬头望天;有孩童从梦中坐起,指着窗外喊“火光”。宫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,都说这是天佑大周的征兆。
沈知微站在太庙高阶,看着那道金光缓缓消散。
她启用心镜系统,锁定那名被押下的礼官。三秒内,读取到三段心声——
【只要刮去‘女子可仕’四字,便能动摇法统】
【士族答应保我子孙入仕】
【我不信这鼎真能护住百年】
系统进入冷却。
她转身对禁军统领说:“交大理寺。查他背后所有人。”
次日朝会,无人提及昨夜之事。但几位老臣低头避视,手中笏板握得极紧。
吉时定在午时三刻。
镇国鼎正式落成,置于太庙正殿前。裴砚亲读《镇国铭》,声音传遍广场。每念一句,就有礼官在鼎腹对应处贴上金纸,待全文毕,金纸揭去,铭文显现。
“一鼎镇山河,双圣护家国。”有孩童在宫外小声念。
旁边大人听见,跟着重复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传诵这句话。
沈知微立于侧位,目光扫过群臣。心镜系统最后一次启动,她依次锁定几名士族出身的官员。
第一人,心声为:【此鼎若存,我等再难翻盘】
第二人,心声为:【机关如此精妙,恐百年难破】
第三人,刚浮现念头——【只要找到……】
三秒到,系统冷却。
她收回视线。
百姓仍在外面高声诵念。新编的童谣已经传开,不再是“皇后出行雷雨惊”,而是“不读歪理书,只听正道歌”。
一名小女孩挤到前排,踮脚想看鼎上的字。她母亲抱着她,指着铭文一行行念:“凡有才者,不论男女,皆可入仕。”
孩子问:“娘,我以后也能当官吗?”
女人眼眶红了,点头说能。
沈知微听见了,没有说话。
她走到鼎前,伸手轻抚鼎足。那里有一处极细的凹槽,形状像一个小小的“微”字。那是她留下的标记,只有她知道。
裴砚走过来,站在她身边。
“你觉得,它能撑多久?”他问。
“不是它撑多久。”她说,“是我们守多久。”
他点头。
远处传来钟声,九响齐鸣。鼎身微震,似有回应。
她忽然想起什么,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片。这是她这几日亲手打磨的备用机关片,上面刻着一组数字——三、七、九,是他们共同经历的三件大事日期。
她蹲下身,将铜片嵌入鼎底暗格。
金属咬合的声响很轻,只有她自己听见。
裴砚低头看她。
她站起身,拍了拍裙摆上的灰。
“好了。”她说。
人群依旧围在宫门外,不肯散去。有个老儒生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,仰头望着鼎身,久久未语。
后来他叹了口气,对身边人说:“这鼎……是真的。”
没人接话。
风从广场吹过,卷起一片尘土。鼎影在地上微微晃动,像一座不会倒的山。
沈知微抬起手,摸了摸鬓边发丝。
她的白玉簪还在,只是沾了些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