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墟鬼市,光影摇曳,仿佛永夜中一盏诡谲的灯笼。
张大山穿行在由奇异骨骼与暗沉石材铺就的街道上,宽大的黑袍将他身形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一双沉静警惕的眼。他此行的目标明确——为潘舜寻找稳固神魂的奇物,并补充一些可能用上的材料。
他的目光在一个摊位前停下。摊主是个蜷缩在阴影里、抱着破旧瓦罐的老妪,仿佛亘古就在那里打盹。她面前零散摆着几件物事,其中一株三寸高下、通体呈半透明幽蓝色、顶端结着一颗米粒大小、散发柔和白光的兰草,瞬间吸引了张大山的注意。那安宁纯净的气息,让他灵台都为之一清。
“定魂兰!”潘舜的意念带着罕见的波动,“且是即将凝结‘安魂实’的成熟体,对吾恢复大有裨益!”
张大山心中一定,又看向旁边。几个小巧的玉瓶贴着“百草回元露”的标签,药性温和,正适合他调理伤势。更边上,则是一枚看似玉蝉化石的物件,表面天然纹路玄奥,标签上写着“蜃影蝉”三字,并附有简单说明:混淆天机,蒙蔽感知。
「此蝉有趣,」潘舜点评道,「虽非杀伐之器,但若运用巧妙,可收奇效。」
张大山不再犹豫,上前与那老妪交谈。老妪声音沙哑,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一些上了年份的特殊药材和蕴含纯净气息的古玉。张大山将从老陈那里换来的以及自己平日积攒的部分家底取出,几经讨价还价,总算将定魂兰、百草回元露和那枚蜃影蝉一并收入囊中。他小心收好灵草灵药,将那枚触手温润、内蕴玄奇的蜃影蝉在手中把玩片刻,也郑重收起。
正当他完成交易,准备再去别处看看时,旁边摊位传来一阵争执声,一个清冷的女声带着明显的怒意:
“阁下未免太过霸道!此物是我先看中,正在商议价格!”
张大山转头望去,只见一个穿着素雅月白长裙、气质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,正对着一人怒目而视。那人面色苍白,眼带邪气,一身绣着惨白蔓藤的黑色锦袍,腰间悬挂一个暗红色、仿佛浸染过无数鲜血的葫芦,不是幽泉又是谁?
幽泉一脸倨傲淫邪,目光在女子窈窕的身段上毫不避讳地扫视,嘿嘿笑道:“小美人儿,在这鬼市,宝贝自然归强者所有。我看你不如从了本公子,这破簪子,就当是定情信物了,如何?”他手中捏着一支造型古朴、灵光内蕴的玉簪,显然是那女子先看中之物。
“无耻之徒!”女子气得脸色发白,周身有清气流转,显然出身正道,但气息似乎不及幽泉那般阴沉浑厚。
“嘿嘿,本公子就喜欢你这般烈性子!”幽泉淫笑一声,竟伸出手,肆无忌惮地朝着女子脸颊摸去。
“啪!”
一只沉稳有力的手,如同铁钳般凭空出现,牢牢扣住了幽泉的手腕,让他无法寸进。
幽泉猝不及防,扭头一看,又是那个碍事的黑袍人,顿时怒火中烧:“妈的!又是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!给老子撒手!”
张大山声音透过黑袍,平静无波:“光天化日,欺凌女子,算何本事。把东西还给人家。”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也配管本公子的闲事?”幽泉猛地运力想要挣脱,却惊觉对方五指如同钢浇铁铸,竟撼动不了分毫,心中又惊又怒。他眼中凶光一闪,另一只手疾拍腰间那暗红葫芦!
“啵”的一声轻响,葫塞跳开一线,一股浓黑如墨、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怨毒气息的黑气猛地窜出,其中隐约可见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,发出无声的哀嚎,直扑张大山面门!
“小心!是养魂血葫中拘役的凶魂!”潘舜急声提醒。
张大山抓住幽泉的手稳如磐石,另一只手并指如剑,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功德之力混合着先天纯阳气血悍然催动,指尖骤然迸发出一道金红交织、至阳至刚的光芒,如同破晓之光,撕裂阴暗,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扑来的凶魂黑气核心!
“嗷——!”
那凶魂发出一声凄厉至极、直刺灵魂的惨叫,浓郁的黑气如同冰雪遇上烈阳,瞬间被灼烧、净化,溃散大半,凶戾攻势土崩瓦解。功德之力,万邪不侵;纯阳气血,正是这等阴煞鬼物的天生克星!
幽泉脸色剧变,他没想到对方手段如此克制自己。那月白长裙女子见状,美眸中异彩连连,抓住时机,纤手一扬,一道清冷皎洁的辉光如同月华,迅疾打向幽泉面门。
腹背受敌!幽泉又惊又怒,猛地催动全身法力,手臂上黑气迸发,终于震开张大山的手,身形狼狈地向后急退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清辉。他站稳身形,死死盯着张大山,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,咬牙切齿道:“好!好!好!本公子记住你了!还有你这个小贱人!敢跟我‘隐娘’一脉作对,你们等着,此事绝不善罢甘休!”
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,幽泉不敢再停留,猛地一拍养魂血葫,一股更浓的黑气喷出,裹住自身,化作一道迅疾的乌光,朝着鬼市深处仓皇遁去,连那支玉簪也顾不上抢夺了。
张大山并未追击,他旧伤未愈,刚才强行催动力量,胸口阵阵发闷,气血翻腾。他暗暗调息,压下不适。
那月白长裙女子走上前来,对张大山盈盈一礼,姿态优雅,声音清越如玉石交击:“多谢道友仗义出手,解我危难。小女子苏月棠,乃‘清微山’弟子。今日若非道友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路见不平而已,苏姑娘不必挂怀。”张大山拱手还礼,声音透过黑袍显得有些低沉,“在下张大山。那幽泉是‘隐娘’门下,行事狠毒乖张,姑娘日后还需多加小心。”
“原来是玄阴教余孽,难怪一身邪功。”苏月棠恍然,看向张大山的目光更是感激与好奇交织,“张道友功法刚正浩然,竟能轻易克制那养魂血葫中的凶魂,实在令人敬佩。不知道友在何处仙山修行?”
张大山不欲深谈,只含糊道:“一介散修,四处漂泊罢了。”他将那支跌落在地的玉簪拾起,递还给苏月棠,“物归原主。”
苏月棠接过玉簪,小心收好,看向张大山的目光柔和而真诚。她略一思忖,从袖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、触手温凉、上面刻着玄奥云纹的令牌,郑重递给张大山:“张道友,此乃我清微山的‘清微令’。道友今日援手之恩,月棠铭感五内。江湖路远,若他日道友遇到棘手难解之事,可凭此令前往清微山,或者在任何一处有我清微山外门弟子驻守的城池出示,他们见此令如见内门真传,定会竭尽全力相助。”
张大山能感受到这令牌的不凡与对方话语中的诚挚,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的人脉。他稍作沉吟,便双手接过:“苏姑娘厚赠,张大山愧领了。若有缘,江湖再会。”
苏月棠展颜一笑,如月华初绽,再次道谢后,转身离去,素白的身影很快融入鬼市光怪陆离的背景中。
张大山收好清微令,不再停留。得罪了幽泉,此地不宜久留。他迅速朝着鬼市出口方向行去。
然而,他并未察觉,在远处一个堆积着怪异兽骨的阴影角落里,一双充满怨毒与仇恨的眼睛,正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。幽泉并未远遁,只是隐匿了起来。他捂着依旧气血翻腾的胸口,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,心中疯狂咆哮:“张大山!毁我好事,伤我神魂!此仇不报,誓不为人!不管你逃到哪里,我都要找到你,将你抽魂炼魄,方能解我心头之恨!”
他悄无声息地移动,如同最狡猾的毒蛇,远远辍在张大山身后,等待着离开鬼市、进入现实世界的机会。仇恨的种子已然深种,一条致命的尾巴,悄然衔上。
就在张大山即将走出鬼市边界,踏入返回现实的迷雾通道时,他怀中的手机,突兀地震动起来。在这法则混乱、信号隔绝之地,这突如其来的联络,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。
他心头莫名一紧,快步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骸骨堆后,接通了电话。
“大山!我的儿啊!你快回来!快回来啊!”母亲周大壮带着浓重哭腔、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声音,瞬间穿透听筒,狠狠砸在他的心上!
“妈!您别哭,慢慢说,家里出什么事了?”张大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,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。
“咱们家的门……被人用红漆泼得不成样子了啊!写了好多好多骂人的话,吓死人了!还有……还有你开的那家公司,被人砸了!王强被打伤了,脸都肿了!倩倩他们家也……也出了大事,她爸公司要不行了……呜呜……大山,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?他们会不会……会不会……”周大壮语无伦次,恐惧让她的话断断续续。
张大山听着母亲的哭诉,脑海中“嗡”的一声,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混合着冰寒的杀意,瞬间冲遍四肢百骸!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,咯咯作响。
是谁?!到底是谁如此丧心病狂,竟对他的家人和朋友下手?!
他强忍着立刻赶回去的冲动,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:“妈!您和爸现在在哪?安全吗?”
“我们在家……在家锁着门……不敢出去……”
“好!妈,您和爸就待在家里,锁好门窗,谁叫都别开!我马上就回来!用最快的速度回来!一切有我,您放心!天塌下来,有儿子顶着!”张大山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。
挂断电话,他霍然抬头,望向近在咫尺的鬼市出口,那双一直沉静的眼眸之中,此刻已被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决绝彻底点燃!
亲人受辱,朋友遭难!无论对手是谁,他都必须立刻回去!
他不再有丝毫迟疑,身形如电,猛地扎进出入口那片扭曲的光雾之中。
身后,是光怪陆离、危机四伏的鬼市。
身前,是暗流汹涌、亟待他归去的家园。
而更深的阴影里,一条含着剧毒的尾巴,也正悄无声息地,随之潜入现实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