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葫芦那一下轻微的震动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让张大山一夜都没睡安稳。第二天醒来,身体的疲惫感并未减轻,左臂和后背的阴冷酸胀依旧如影随形。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,那葫芦自昨夜异动后,再无异状,安静得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。
“老潘,昨晚那动静……”他一边洗漱,一边在心里追问。
潘天师的声音比昨夜清晰了些许,但依旧带着虚弱:“绝非错觉。此物灵性未泯,其内符阵对特定阴邪之气或有感应。昨夜之异动,恐是方圆数里内,出现了与之相契,或性质相近之秽物。”
“性质相近?像‘影瘴’那种?”
“不尽然。或许是同样由强烈怨念、死气凝聚而成之物,且其‘根源’或‘形态’,触动了葫芦内符阵的某种判定。”
张大山看着墙上挂着的黑葫芦,心里蒙上一层阴影。这才消停几天?他揉了揉依旧发沉的额角,感觉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几百块外卖收入,似乎又在向他预示着新一轮的支出。
生存的压力更大。他再次戴上头盔,跨上租来的电动车,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。城市的喧嚣和忙碌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。送单、爬楼、穿梭于车流人海,身体的负担依旧沉重,左臂在频繁取放餐盒时阵阵发酸,但他咬牙坚持着。每一单完成的提示音,都意味着离下个月的房租更近一步,离师傅的救命功德点也更近一步——虽然依旧遥远。
午后,他接到一个送往城西老城区的订单。那里的巷子纵横交错,多是些有些年头的低矮楼房和老宅。按照导航七拐八绕,他终于找到了目的地——一条名为“柳枝巷”的狭窄巷子深处,一栋看起来颇为古旧、带着个小小院落的青砖瓦房。
院门虚掩着,他敲了敲门,喊了声“外卖”。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老妇人声音:“进来吧,放桌上就行,钱在桌上。”
张大山推门而入。院子不大,有些杂乱,角落里堆着些废旧杂物。正屋的门开着,里面光线昏暗。他将外卖放在堂屋的方桌上,果然看到几张零钱压在茶杯下。就在他拿起钱,准备转身离开时,目光无意间扫过屋内通往里间的门廊阴影处。
【初级幽冥光谱识别仪】一直戴着,此刻,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,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灰黑色气流,在那片阴影中一闪而逝,带着一种陈腐、阴郁的气息,并非游魂野鬼那种单纯的死气,更像是什么东西长久堆积、变质后散发出的味道。
不是活人气息,也非寻常鬼物。而且,这气息……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,似乎与昨夜黑葫芦那一下微不可察的震动,隐隐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关联。
他心中一动,动作顿了一下。里间传来老妇人带着警惕的咳嗽声:“钱拿到了就快走吧,我要休息了。”
“哎,好,您慢用。”张大山按下疑虑,快步退出了院子,带上了院门。
骑上电动车离开柳枝巷,那股特殊的灰黑色气息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。不是强烈的威胁感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让人很不舒服的污秽感。
送完这单,他找了个阴凉处停下车子休息,灌了几口矿泉水,忍不住又回想起那栋老宅。犹豫片刻,他掏出手机,给发小发了条信息:“柳枝巷xx号那家,你熟吗?感觉那房子有点……特别。”
发小很快回复:“柳枝巷?那边老房子多了。xx号?等等,我查查……卧槽!你小子怎么跑那儿送外卖去了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那房子邪性!空了得有十几年了!以前住着个孤老头子,据说是在屋里病死好几天才被人发现。后来也有过几任租客,但都住不长,说里面又潮又冷,晚上还老有怪声,像是有人在角落里磨什么东西,还有人说是老人临终前挣扎的动静……反正传得挺瘆人。现在好像是个远房亲戚偶尔过来看看,基本没人住。你没事少往那儿凑!”
磨东西?挣扎的动静?张大山皱起眉。这描述,和他感知到的那股陈腐阴郁的气息,似乎能对上。那不是有意识的鬼魂作祟,更像是……某种强烈的“死亡印记”或者“怨念残留”长久浸润了环境,形成了一片污秽的“场”。这种地方,对普通人来说,住久了自然会身体不适,运势低迷。
而黑葫芦的异动……难道就是对这种性质的污秽之气有反应?
他正思索着,手机又响了,是一个陌生号码。接通后,对面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男声:“是……是张师傅吗?老街旧货摊的老板给了我你的号码,说你可能能帮忙看看……看看房子的问题。”
张大山一愣,旧货摊那老头?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号码给别人?而且,这人说的“房子问题”……
“您是哪位?什么房子?”他谨慎地问道。
“我姓陈,是柳枝巷xx号的房主……就是我那远房姨婆偶尔住的那套。我刚接到姨婆电话,她说今天感觉特别不舒服,心慌气短,还说好像看到……看到墙角有黑影动!我以前是不信这些的,可这次……旧货摊那位老先生说,你可能懂行,让我务必联系你……”
柳枝巷xx号!竟然就是刚才送外卖那家!
张大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黑葫芦的异动,老宅的污秽气息,房主及时的求助……这一切,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。那旧货摊的老头,果然不简单,他似乎在暗中引导着什么。
“陈先生,”张大山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声音平稳,“你那房子,我刚才送外卖时正好去过。确实……有点问题。不过,我得先看看具体情况,而且,处理这类事情,需要准备,也有一定风险……”
他没有把话说满,也没立刻答应。他需要评估,以自己现在的状态,能否应付。更重要的是,他得谈谈报酬。救师傅需要钱,生活需要钱,他不能再做白工了。
“钱好说!只要能把问题解决,让我姨婆安心,酬劳不是问题!”陈先生立刻表态,语气急切。
张大山看着自己外卖App里微薄的收入,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滞涩的气息和身体的隐痛。
“好吧,陈先生。我现在过去一趟,我们见面细谈。”
挂了电话,他摘下外卖头盔,看着远处柳枝巷的方向。麻烦果然不会等人。他调转车头,不再是送餐的骑手,而是即将再次踏入那片灰暗地带的……天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