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精神恍惚、发誓洗心革面的阿亮后,出租屋里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张大山瘫坐在椅子上,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。肋下的伤口不再是单纯的刺痛,而是混合了“影蚀”残留能量的阴冷灼痛,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体内,不断噬咬着他的气血与精力。剧烈的咳嗽牵扯着伤处,带来一阵阵眩晕,喉咙里的腥甜味挥之不去。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干裂起皮,连呼吸都显得费力。
“小子,你这副尊容,比乱葬岗风吹日晒的朽木还不如。”葫爷的声音从背包里传出,乌光也有些黯淡,显然昨夜一战消耗不小,“赶紧看看那350点功德!买药!再不治,你就真要去地府报到了,爷可不想这么早换东家!”
潘舜的声音带着严肃:“大山伤势极重,尤以‘影蚀’异力为甚,侵蚀气血,动摇根本。寻常药物恐难奏效,需地府特制丹药,或寻精通此道者……”
张大山艰难地摸索口袋,想拿出手机查看地府App。然而,指尖触到的只是一堆冰冷的、棱角分明的碎片。他心中一沉,将那个屏幕彻底碎裂、边框扭曲变形的手机残骸掏了出来,按动任何按键都毫无反应。昨夜护士灵体那最后的怨念冲击,加上“影蚀”之力的内外交攻,竟将这地府配发的法器彻底损毁了。
“糟了,手机坏了,App打不开。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无奈。
“啥?地府发的家伙事儿也这么不顶用?”葫爷怪叫,“那咱辛辛苦苦赚的功德点咋办?看得见摸不着啊!”
潘舜沉吟道:“此乃契约凭证,非同小可。损坏之后,不仅无法接取任务、兑换资源,恐与地府联络亦成问题。大山,你可尝试以心神感应契约?”
张大山闭目凝神,努力追寻脑海中那份与地府签订的“合伙人”契约的感应。过了许久,才有一丝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联系建立,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App界面光影在意识中闪烁了一下,便溃散消失。他闷哼一声,脸色更白,额角渗出更多冷汗。伤势太重,心神损耗巨大,根本无法维持这种连接。
“不行……联系不上。”他喘息着说,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涌上心头。伤势、穷困、强敌环伺,现在连唯一的后勤支援和信息渠道也断了。
就在他内心焦灼之际,一股熟悉的、刻板而冰冷的阴气毫无征兆地在出租屋内弥漫开来。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,灯光也似乎闪烁了一下。
下一刻,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中央。
来者身高接近两米,体型魁梧壮硕,覆盖着浓密的、黑亮如缎的毛发。脖颈之上,赫然是一颗威猛狰狞的牛头!铜铃般的牛眼炯炯有神,却又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,鼻息粗重,喷出淡淡的白色雾气。他身穿一套略显紧绷、似乎不太合身的黑色现代西装,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,手里还拿着一个闪烁着幽光的平板电脑,与它那古老神话般的形象形成诡异的反差。
正是地府新任联络官——牛头-丙伍壹。
牛头那巨大的牛眼扫过屋内,目光在张大山苍白如纸、伤痕累累的脸上停顿了一下,又瞥了一眼桌上那部彻底报废的手机,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,像是嘲讽,又像是单纯的不耐烦。
“编号7348号阳间合伙人张大山,”牛头的声音如同闷雷,带着不容置疑的刻板,“根据《地府外包业务管理暂行条例》第十七条第三款,当合伙人通讯法器损毁且无法主动上报时,联络官需在48时辰内进行实地核查。现确认,你的通讯法器已彻底损毁,无法连接地府网络。”
它抬起粗大的、带着蹄状特征的手指,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着,发出“哒哒”的声响。
张大山看着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“业务员”,第一次见到其真容,心中也是有些诧异。这形象……果然很“牛头”。
“牛……牛头先生,”张大山挣扎着想站起来,却被牛头一个眼神制止。
“保持你的状态,无需客套。”牛头语气毫无波澜,“说明法器损毁原因。据记录,你最后一次任务结算为净化‘哭泣护士’怨灵,任务评定乙中,难度不应导致法器彻底损毁。”
张大山简略地将昨夜遭遇“影蚀”杀手袭击,以及废弃医院中怨灵冲击的事情说了一遍,略去了潘舜和葫爷的具体细节,只说是凭借祖传法器和个人机智才侥幸过关。
牛头一边听,一边在平板上记录,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“‘影蚀’组织……嗯,已记录在案。怨灵冲击叠加异种能量侵蚀……符合非正常损耗特征。”它抬起眼,看着张大山,“根据条例,非正常损耗的维修或更换,需由合伙人自行承担费用。”
它将平板电脑转向张大山,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冰冷的清单:
【地府制式通讯法器(基础版)】
· 维修(恢复基础功能,外观不保证):80功德点。
· 更换(全新同款):150功德点。
· 功能升级(抵御一般能量冲击):需额外贡献点及审批。
张大山看着自己那彻底归零的功德点余额,嘴角露出一丝苦涩。“我现在……没有功德点。”
牛头似乎早就料到,收回平板,语气依旧刻板:“按照规定,若合伙人无法支付维修或更换费用,且无法通过心神连接维持基本联络,将视为自动放弃合伙人资格,地府将收回契约,并酌情追缴因契约破裂造成的损失……”
张大山的心猛地一沉。放弃资格?追缴损失?他现在这状态,岂不是任人宰割?
“……不过,”牛头的话锋突然一转,虽然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,“鉴于你此前完成‘哭泣护士’任务,评定尚可,且处于负伤状态,地府亦非不近人情。可允许你暂欠费用,待后续任务收益中扣除。但仅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这大概是牛头所能表现出的最大“灵活性”了。
“我选维修。”张大山立刻说道。能省则省,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。
牛头点了点头,伸出那粗大的手指,对着桌上那堆手机碎片凌空一点。一道幽光从它指尖射出,笼罩住碎片。只见那些碎片如同时光倒流般缓缓悬浮、拼接,屏幕的裂痕渐渐弥合,扭曲的边框也恢复原状。几个呼吸后,一部看起来完好如初的手机“啪嗒”一声落在桌面上,只是屏幕上多了一些细微的、如同蛛网般的内部裂纹痕迹,显示它并非真整完美如新。
“基础功能已恢复,探测精度与防护性能有所下降,凑合用吧。”牛头毫无感情地说道,然后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,“维修费用80功德点,已记入你的债务。当前功德点:-80。”
张大山:“……” 好吧,至少手机能用了。
他拿起手机,尝试开机,地府App的图标果然亮了起来,虽然点进去后,幽冥光谱识别等功能似乎有些延迟和卡顿,但基本操作无碍。功德点那里显示着刺眼的“-80”。
“还有什么问题?”牛头看着张大山,一副“没事我就走了”的公事公办表情。
张大山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道:“牛头先生,关于‘影蚀’组织,地府有没有更多的信息?还有那个‘伶魂’的任务……”
“非权限范围内信息,无可奉告。”牛头直接打断,“‘伶魂’任务状态为调查中,有进一步指示会通过App下达。你的任务是执行,不是提问。”它顿了顿,补充道,“鉴于你当前状态及负资产情况,建议你优先考虑如何获取正功德点。地府不养闲人,更不养负资产的合伙人。”
说完,它根本不给张大山再开口的机会,身形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淡化、消失在空中,只留下一屋子的阴冷气息和那句“不养负资产”的冰冷告诫。
张大山看着牛头消失的地方,又看了看手里刚刚“修好”却已经负债累累的手机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这位新任联络官,果然如传说中一样,刻板、高效、且毫不通融。
“嘿,这牛头架子不小啊!”葫爷不满地嚷嚷,“要不是爷现在也虚,非得跟他说道说道!”
潘舜则道:“虽是刻板,却也按章办事,未曾落井下石。大山,当务之急,乃是疗伤与赚取功德。负债之事,倒也不必过于忧心,渡过眼前难关再说。”
张大山点点头,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。他点开地府App的【积分兑换商城】,看着那负80的功德点,直接跳过了丹药区,搜索更基础的东西。最终,他用心神连接时注意到的一个之前忽略的、价格极低的选项——【基础回春符(一次性)】,售价仅5功德点(但需要正功德点才能购买),效果是微弱加速伤口愈合和气血恢复,聊胜于无。可现在他连这5点都欠着。
难道真要去找那个圆滑的阴差丙叁玖?听说他有些“私下”的门路,但那种交易,风险与代价恐怕不小。
就在他权衡之际,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(并非地府App内部信息):
“听说张老弟手头紧,法器还坏了?老哥我这儿有点门路,利息公道,童叟无欺。有兴趣聊聊?——丙叁玖留。”
信息后面,还附带着一个模糊的、仿佛不断变化的阴间坐标印记。
张大山看着这条信息,目光微凝。这才刚坏没多久,丙叁玖的消息就这么灵通?是牛头那边泄露的,还是他一直在关注自己?
这地府的水,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。而他那负80的功德点,和亟待恢复的伤势,正逼着他不得不考虑这些潜藏在规则之下的“门路”。
前路艰难,但似乎也多了一丝……意想不到的可能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