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灰衣人遁走时带起的阴风似乎还在盘旋,而另一端,那对黄毛男女——尤其是被称作“隐妹”的女子——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,让劫后余生的张大山感到另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,剧烈地喘息着,右臂被梭镖划破的衣袖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,但比这更让他心惊的,是眼前这突兀出现又惊退强敌的两人。
“隐妹”嘴角那丝邪魅的笑意未减,她似乎很享受张大山此刻惊疑不定的目光,如同猫儿在欣赏爪下老鼠的惶惑。她轻轻迈步,厚底马丁靴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,发出不轻不重、却仿佛敲在人心头的“嗒、嗒”声,缓缓向张大山走来。
那个黄毛男子则依旧双手插兜,懒洋洋地倚在巷口的墙边,像是负责望风,又像是对眼前的一切浑不在意,只有偶尔扫过来的眼神里,带着点玩味和审视。
张大山握紧了手中的杀猪刀,煞气在布帛下隐隐流动,警惕地盯着逐渐靠近的“隐妹”。怀中的秽气指南针依旧死寂,这让他更加确信,眼前这两人,绝非寻常鬼魅,而是更棘手的存在。
“隐妹”在距离张大山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,这个距离,进可攻退可守,显示出她极强的分寸感。她那双流转着奇异光彩的大眼睛,再次上下打量了张大山一番,目光尤其在他腰间的黑葫芦和手中的杀猪刀上停留片刻。
“啧,伤得不轻嘛,小哥。”她开口了,声音依旧清脆,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,“为了那点‘青木灵藓’,差点把命都搭进去,值得吗?”
张大山心中一震,她果然知道定魂藓,甚至知道其别名!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,沉声道:“值与不值,是我的事。刚才……多谢出手解围。”
“解围?”“隐妹”轻笑一声,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,“你可别误会。我们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们看中的‘地盘’上,不懂规矩地乱来。”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这条昏暗的小巷。
地盘?张大山眉头紧锁,这条破巷子能有什么特别?
“你们……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我们?”“隐妹”歪了歪头,金色细辫随之晃动,更添几分娇俏与诡异,“你可以叫我‘隐妹’。”她指了指巷口的男伴,“他嘛,叫‘影锋’也行,叫‘黄毛’他也无所谓。至于我们是什么人……”她拖长了语调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“以后你会知道的。毕竟,你身上有意思的东西,可不止那点灵藓。”
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黑葫芦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。
张大山心念电转,对方目的不明,但似乎暂时没有敌意,而且实力深不可测,连那凶悍的灰衣人都望风而逃。他尝试套取更多信息:“那个穿灰衣服的,你们认识?”
“一条嗅着宝贝味儿到处乱窜的野狗罢了。”隐妹语气带着不屑,“有点本事,但不懂规矩,迟早被人打断腿。”她似乎不愿多谈灰衣人,转而道,“倒是你,小哥,身负‘合伙人’的印记,守着个半死不活的老鬼,揣着个贪吃的煞葫,还敢到处招惹是非,胆子不小嘛。”
张大山浑身剧震!她不仅知道黑葫芦,竟然连地府“合伙人”的身份和潘天师的存在都一清二楚!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?!
灵台深处,老潘凝重无比的意念传来:‘小子!慎言!此女诡异,其背后恐怕牵扯极深,莫要轻易透露根脚!’
不用老潘提醒,张大山也知道遇到了难以揣度的角色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试图掌握一点主动:“你们想要什么?”
“想要什么?”隐妹笑了笑,那笑容依旧邪魅,却多了一丝难以捉摸,“现在嘛,只是来打个招呼,顺便……看看你有没有资格,参与接下来的‘游戏’。”
“游戏?”张大山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是啊,一场很有趣的游戏。”隐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巷子,望向了城市更深沉的夜色,“棋盘已经摆开,棋子也开始动了。而你,张大山,似乎是一颗……突然闯入的,有趣的‘变数’。”她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张大山脸上,“好好活着吧,努力变强,别那么快就死了。不然,就太无趣了。”
说完,她竟不再多言,转身便向巷口走去,那姿态干脆利落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时兴起的闲谈。
“等等!”张大山忍不住喊道,“你们和之前巷子里那个醉鬼……”
隐妹脚步未停,只是背对着他,随意地挥了挥手,留下一串轻灵却冰冷的话语:“蝼蚁的妄念,何必在意?管好你自己吧。”
话音未落,她和那个名叫影锋的黄毛男子,已一前一后,消失在巷口的光影交错处,如同从未出现过。
巷子里,再次只剩下张大山一人,以及那枚深深嵌入地面的乌黑梭镖,还有满腹的疑云与寒意。
“游戏?变数?”张大山喃喃自语,隐妹的话如同迷雾,将他笼罩。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、看不见的旋涡边缘,而隐妹和影锋的出现,只是掀开了这旋涡的一角。
他艰难地站直身体,忍着全身的疼痛,走到那枚梭镖前,用力将其从地上拔出。梭镖入手冰凉,上面刻着诡异的花纹,绝非普通兵器。他将梭镖收起,这或许是追查灰衣人线索的重要物品。
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他一步步挪回出租屋。关上门,反锁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全身。
今晚的经历,比山林中更加凶险,也更加诡异。灰衣人的追杀,隐美影锋的神秘现身,以及那番云山雾罩却又信息量巨大的对话……
‘老潘,’他喘息着用意念沟通,‘他们到底是谁?那个‘隐妹’,她好像什么都知道!’
灵台深处,老潘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:‘老夫亦不知其具体根脚。然其气息混杂,非正统道术,亦非寻常妖魔,似游走于阴阳边缘的古老传承……提及‘游戏’,恐怕所图非小。小子,你已被卷入更大的风波之中了。’
连老潘都感到忌惮!张大山的心沉了下去。他原本以为只是处理天罡凶魂和地府的麻烦,现在看来,阳世的水,远比想象中更深。
他看了一眼腰间依旧沉寂的黑葫芦,又摸了摸怀中那仅剩的定魂藓和温润的白玉佩。实力的差距,如同天堑般横亘在眼前。
必须尽快恢复!必须变得更强!
他挣扎着起身,将隐妹和影锋的事情暂时压下,眼下最紧要的是处理伤势,恢复体力。他重新清洗包扎了左肩和右臂的伤口,又煎服了一剂补气血的汤药。
做完这一切,天边已隐隐泛白。他毫无睡意,坐在床边,手里摩挲着那枚冰冷的梭镖,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隐妹的话。
“棋盘已经摆开……棋子也开始动了……”
她口中的棋盘,究竟是指什么?是指这座城市的灵异格局?还是指向那逃散的三十七天罡凶魂?或者……是更加庞大、更加隐秘的存在?
而自己这颗“变数”,又将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?
张大山抬起头,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,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。
不管前方是怎样的迷雾与旋涡,他都没有退路。为了活下去,为了唤醒老潘,为了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,他只能一步步向前。
只是,他清楚地知道,从今夜起,他脚下的路,将更加凶险,也更加莫测。那个自称“隐妹”的神秘女子,以及她所代表的势力,将成为他未来道路上,一个无法忽视的、巨大的变数。
黎明将至,而真正的暗夜,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