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光阴,如总坛山间的溪流,静静淌过,却在两岸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。
春日的药圃里,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给薄荷苗浇水,动作有模有样。他眉眼间像极了沈清辞,却有着喵千岁般明亮的眼神。
“阿砚,慢些浇,别把苗冲倒了。”喵千岁走过来,鬓边已悄悄添了几缕碎发,眼角的细纹在笑时愈发柔和。她手里提着竹篮,里面是刚采的紫苏叶,叶片比十年前种的更宽大肥厚。
“娘亲,爹爹说这是‘紫霞薄荷’,是你和他成亲那年种的品种,对吗?”小男孩仰起头,声音清脆。
“是啊,”喵千岁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等夏天开花了,摘几朵给你别在衣襟上,像你爹爹当年那样。”
不远处的竹亭下,沈清辞正和玄风看着新修订的《百草堂药录》。他的发丝间已见霜白,身姿却依旧挺拔,只是眉宇间的清冷被岁月磨成了温润,像一块被溪水浸润多年的玉石。
“西边据点的百草堂已经建成了,”玄风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沉厚,眼角的疤痕被岁月拉浅,却更显沉稳,“秦老的儿子来信说,今年的药田收成比去年好三成,附近的百姓都学会了自己种药,很少再有人因为小病耽误农活了。”
沈清辞点头,翻开药录的最后一页,上面是喵千岁新画的紫苏图谱,笔触细腻,旁边标注着林砚补充的种植心得。“林砚在江南也做得不错,听说他培育的‘双生何首乌’,药效比寻常的好上许多,连京城的太医都派人来求购。”
提到林砚,两人都忍不住笑。当年那个毛躁的少年,如今已是江南药界有名的“林先生”,蓄了山羊胡,说话慢条斯理,唯独提起草药时,眼里的光还和当年一样亮。
“说起来,老丈上个月来信,说云雾谷的药田交给孙子打理了,他自己每日就晒晒太阳,喝喝小酒,倒比我们清闲。”玄风合上药录,望着远处正在药圃里嬉闹的孩子们——除了阿砚,还有几个是这些年收养的孤儿,都在总坛长大,跟着学堂的先生读书,跟着药圃的师傅学种药。
喵千岁带着阿砚走过来,手里多了两杯刚沏好的薄荷茶。“张婶炖了何首乌鸡汤,说让你们歇会儿,进去暖暖身子。”
沈清辞接过茶杯,指尖触到她的手,两人相视一笑,无需多言,便懂彼此心意。这十年,他们一起看着百草堂从总坛扩展到各据点,看着孩子们长大,看着莲盟从江湖门派变成真正守护一方安宁的存在,也一起经历过风雨——沙陀部的反复、江南的水患、偶尔出现的江湖纷争,但只要携手并肩,便没有跨不过的坎。
“阿砚说想学剑法,”喵千岁轻声道,“你有空教教他?”
“好啊,”沈清辞看向正在追蝴蝶的儿子,眼里满是慈爱,“不光要学剑,还要学认药,学农桑,让他知道,守护不是靠武力,是靠心里的那份踏实。”
玄风在一旁打趣:“这话说的,倒像老盟主当年的口气。”
沈清辞笑了,望向总坛深处那座小小的祠堂,里面供奉着老盟主和历代莲盟先辈的牌位。每年清明,他们都会带着孩子们去祭拜,讲那些关于守护与传承的故事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,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阿砚和伙伴们跑到练武场,玄风被拉着要教他们扎马步,他故作严肃地板着脸,眼角却带着笑意;喵千岁坐在竹亭下,继续整理新采的紫苏叶,准备晒干了寄给江南的林砚;沈清辞则拿起那本《百草堂药录》,在扉页上写下新的注解——那是阿砚今日问他的,关于薄荷如何治蚊虫叮咬的小窍门。
岁月仿佛在总坛放慢了脚步。药圃里的薄荷依旧年复一年地生长、开花、采收;竹亭下的炉火依旧在冬夜里温暖着围坐的人;孩子们的嬉笑声依旧回荡在山谷里,和十年前、二十年前一样清亮。
只是当年的年轻人,已渐渐生出了白发;当年的新苗,已长成了可以为后人遮荫的大树。
喵千岁看着沈清辞认真书写的侧脸,忽然觉得,最好的岁月,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,而是这样在平淡中沉淀下来的沉香——有彼此相伴的温暖,有看着后辈成长的欣慰,有守护着故园的踏实,还有那份从未改变的初心。
夕阳西下,总坛的炊烟升起,带着饭菜的香气。沈清辞放下笔,走到喵千岁身边,牵起她的手。她的手比十年前更粗糙了些,却也更温暖了些。
“回家吃饭了。”他说。
“嗯,”她点头,跟着他往屋舍走去,“张婶说,今晚的鸡汤里加了新酿的荞麦酒,暖身子。”
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,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,根在地下紧紧相连,枝叶在风中轻轻相触。远处,阿砚的笑声随风飘来,混着药圃里的草木香,构成了总坛最寻常也最动人的画面。
他们知道,只要这片土地还在,只要这份信念还在,莲盟的故事,就会像这山间的溪流,继续流淌下去,一年又一年,沉淀出更醇厚的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