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岁那年的春天,陆时衍的腿脚不太灵便了。喵千岁每天扶着他在小区里散步,看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,看老人们在凉亭里下棋,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,缓慢而温暖。
“今天想吃什么?”她侧头看他,他的背比从前驼了些,耳朵也有些背了,却总爱凑在她耳边听她说话,像个贪恋温暖的孩子。
“你做的都好。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依旧清晰,“特别是桂花糕,念念昨天送来的,不如你做的甜。”
喵千岁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像盛开的菊花:“那晚上给你做,让念念也来尝尝。”
念念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心脏外科医生,和当年的陆时衍一样,总把病人放在第一位。但无论多忙,每周总会抽出时间回家看看,带些新鲜的水果,听他们讲些家长里短。
“妈,爸,我回来了。”傍晚时分,念念推开家门,手里拎着个保温桶,“今天做了您爱吃的糖醋排骨。”
陆时衍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报纸,眼睛亮了起来:“念念回来啦?快坐。”
喵千岁从厨房探出头:“正好,桂花糕刚出锅,快来尝尝。”
祖孙三人围坐在餐桌旁,灯光暖黄,映着满桌的饭菜,温馨得不像话。念念给他们夹菜,听他们讲小区里的趣事,偶尔说起医院的事,陆时衍总会认真地给出建议,眼里闪烁着专业的光芒。
“爸,您当年做那台先天性心脏病手术,是怎么想到用那种术式的?”念念好奇地问,这个病例她在医学院的教材上看到过。
陆时衍的眼神亮了亮,开始回忆起当年的细节,喵千岁坐在一旁静静听着,偶尔补充一两句。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,回到了那个他在灯下看病例,她在旁边温粥的夜晚。
饭后,念念帮着收拾碗筷,喵千岁则扶着陆时衍在阳台上晒太阳。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们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?”喵千岁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“当然记得,”陆时衍握紧了她的手,“在薰衣草庄园,我跟你告白,你还哭了。”
“哪有。”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,嘴角却忍不住上扬,“明明是你自己先红了眼眶。”
两人相视而笑,笑声里带着岁月的沉淀,温柔得像夕阳的光。
秋末的一天,陆时衍忽然发起高烧,住进了他工作了一辈子的医院。念念守在病床前,看着父亲苍老的脸庞,眼眶泛红。喵千岁却很平静,每天坐在病床前给他读报,或者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。
“还记得我们去江南吗?”她握着他的手,他的手很凉,却依旧紧紧回握,“你说那里的桂花没有我香。”
陆时衍的嘴角微微动了动,像是在笑,眼里却慢慢蓄满了泪水。
“别难过,”喵千岁替他擦去眼泪,声音温柔得像羽毛,“我知道你累了,想休息了。”
他看着她,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舍,却终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握紧了她的手。
陆时衍走的那天,阳光很好,像他们初遇的那天一样。喵千岁没有哭,只是坐在他的床边,握着他渐渐变冷的手,静静地待了很久。
念念进来时,看到母亲正把那枚玉兰花戒指轻轻套回父亲的无名指上,动作温柔得像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。
“妈……”
“他说过,要牵着我的手走到时间的尽头。”喵千岁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平静,“现在,他先去前面等我了。”
葬礼那天,来了很多人,有他曾经的同事,有他救治过的病人,还有看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苏晴和顾深。苏晴握着喵千岁的手,眼眶通红:“以后有什么事,跟我们说。”
喵千岁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上,照片里的男人笑得温柔,像从未离开过。
日子还要继续。喵千岁依旧每天在阳台上摆弄花草,只是身边少了那个会笨拙地帮她浇水的人。她会在傍晚时搬出两把藤椅,自己坐一把,另一把空着,像是在等谁回来。
念念经常来看她,陪她吃饭,听她讲那些讲了无数遍的往事。有一次,她看到母亲正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发呆,上面画着个笨拙的笑脸,是很多年前陆时衍留给她的。
“妈,这是什么?”
“是你爸爸画的。”喵千岁的眼里闪着温柔的光,“他说,看到这个笑脸,就不会难过了。”
又是一年桂花开,喵千岁坐在轮椅上,由念念推着在小区里散步。桂花的甜香漫过鼻尖,她忽然轻轻咳嗽起来,靠在念念怀里,眼神渐渐变得模糊。
“妈,您怎么了?”念念慌了神。
喵千岁却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的光:“我好像……看到你爸爸了,他在前面等我,手里还拿着桂花糕呢。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最后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,像终于完成了一场漫长的等待。
念念抱着母亲渐渐变冷的身体,看着满地的桂花,忽然明白,有些爱,真的可以跨越生死,穿越时空,在岁月的长河里,永远温暖,永远明亮。
很多年后,念念在整理父母的遗物时,发现了一本泛黄的花草书,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,是母亲的字迹,娟秀而温柔:
“穿越了千山万水,走过了岁月长河,原来最好的风景,就是你。”
窗外的桂花开得正好,甜香漫进屋里,像一个未完待续的温柔梦境,诉说着一段跨越时空的爱恋,和一场与子偕老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