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店的晨班从八点开始。喵千岁七点半就到了,推开门时,苏晴正在给门口的绣球花浇水,水珠顺着花瓣滚落,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。
“来得真早。”苏晴直起身,把手里的喷壶递给她,“后院的月季该浇水了,你去看看?”
后院是个小小的天井,沿着墙根种着一排月季,红的、粉的、黄的,开得热热闹闹。喵千岁拿起喷壶,壶嘴斜斜地对着根部浇下去,水流在泥土上冲出细小的沟壑。她记得苏晴说过,月季根系怕涝,浇水得顺着盆边慢慢渗。
正浇到第三盆,指尖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,尖锐的疼瞬间窜上来。她低头看,一根细小的月季刺扎在虎口处,周围很快红了一小片。
“嘶——”她下意识吸了口凉气,抬手想把刺拔出来,指尖刚碰到,又疼得缩了回去。
“怎么了?”苏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手里还拿着刚剪下来的勿忘我,“被刺扎到了?”
喵千岁点头,把受伤的手伸给她看。苏晴放下花束,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镊子,捏着刺的根部轻轻一拔,那根细刺就出来了,留下个针尖大的血点。
“以后小心点,月季刺最尖了。”苏晴从吧台上拿过创可贴,撕开包装递给她,“贴上吧,别感染了。”
创可贴是卡通图案的,印着只圆滚滚的小熊。喵千岁小心翼翼地贴在虎口上,绒毛般的触感蹭着皮肤,倒不觉得那么疼了。
上午的客人不多,喵千岁跟着苏晴学包花束。苏晴教她用螺旋手法握花茎,拇指要用力顶住,手腕得转得匀。她试了几次,花束总歪歪扭扭的,要么是玫瑰茎不听话地滑出去,要么是满天星被挤得变了形。
“别急,”苏晴握住她的手,带着她一点点调整角度,“你看,这样把花茎交叉着握,就稳了。”
苏晴的指尖带着点薄茧,是常年摆弄花草磨出来的,掌心却很暖。喵千岁跟着她的力道转动手腕,鼻尖萦绕着玫瑰和尤加利叶的混合香气,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安稳,像晒在窗台上的棉花,软乎乎的。
中午吃饭时,林薇发来微信,问她第一天上班怎么样。喵千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对话框,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敲:“挺好的,苏晴教我包花。”
她现在已经会用微信了,昨天晚上研究了半宿,还学会了发语音。林薇很快回了条语音,声音里带着笑意:“陆医生刚才还问我你适应得怎么样呢,我说你肯定没问题。”
喵千岁看着那条语音,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,没再回。
下午三点多,顾深又来了。这次他没订花,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会儿,目光落在喵千岁正在修剪的康乃馨上。
“手法比昨天熟练了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比昨天温和了些。
喵千岁抬头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继续手里的活。康乃馨的茎很脆,修剪时得格外小心,不然容易劈裂。
“陆时衍……”顾深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“他没跟你说过我的事?”
喵千岁手里的修枝剪顿了一下:“没有。”
“也是。”顾深轻笑一声,走到吧台前拿起苏晴泡的柠檬水喝了一口,“我们是发小,从小打到大的那种。”
喵千岁有些意外,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人,竟然是发小。
“他这人看着温和,其实倔得很。”顾深放下杯子,目光落在她虎口的创可贴上,“被扎到了?”
“嗯。”
“他以前也总被花刺扎。”顾深忽然说,“小时候在院子里种玫瑰,非要亲手给喜欢的女生摘一朵,结果手被扎得全是血,还傻笑着把花递过去。”
喵千岁的心轻轻动了一下,想象着少年时的陆时衍,笨拙地摘玫瑰,手被扎得流血也不在意的样子,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“后来呢?”她忍不住问。
“后来?”顾深挑眉,“那女生嫌他手笨,转身跟别人跑了。”
喵千岁愣住了,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。
顾深看着她的表情,忽然笑了:“逗你的。那女生收下了花,现在是他同科室的护士长。”
喵千岁这才反应过来被耍了,脸颊微微发烫,低头继续修剪康乃馨,没再理他。
顾深也没再说话,站了会儿就离开了。风铃响过之后,苏晴从里屋走出来,笑着说:“顾深就是这样,爱开玩笑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没事。”喵千岁摇摇头,指尖却不小心又被康乃馨的茎划了一下,虽然不疼,却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。
傍晚关店时,苏晴给了她一小束洋甘菊:“第一天上班辛苦了,这个拿着,放在房间里安神。”
洋甘菊的花瓣是淡淡的黄色,像撒了一把小星星。喵千岁抱着花束走出花店,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梧桐叶上。
路过那家便利店时,她想起昨晚没付钱的事,进去买了瓶牛奶。这次她记得带了钱包,付账时,指尖触到钱包里的副卡,心里暖暖的。
回到公寓时,天色已经暗了。她把洋甘菊插进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,刚浇了点水,手机就响了,是陆时衍打来的。
“下班了吗?”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,背景里还有隐约的说话声。
“嗯,刚回来。”
“吃饭了吗?”
“还没。”
“我刚下手术,在医院门口的餐馆,要不要过来一起吃?”
喵千岁犹豫了一下,想起自己还不太会用厨房里的电器,便点了点头:“好,我马上过去。”
她换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,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,看到虎口的创可贴,忽然想起顾深说的话,心跳莫名快了几拍。
医院门口的餐馆人不多,陆时衍坐在靠窗的位置,白大褂搭在椅背上,只穿着里面的浅蓝色衬衫,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,显得有些随意。
“等很久了吗?”喵千岁在他对面坐下。
“刚到。”他把菜单推给她,“看看想吃什么。”
喵千岁翻着菜单,上面的菜名大多都不认识,只认得番茄炒蛋和青椒土豆丝。她点了这两个,陆时衍又加了个排骨汤。
“今天上班怎么样?”他问,给自己倒了杯茶水。
“挺好的,苏晴教我包花了。”喵千岁想起被扎到的事,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,却还是被他看见了。
“手怎么了?”他放下茶杯,目光落在她的虎口上。
“被花刺扎了一下,不疼了。”喵千岁想把手藏起来,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。
他的指尖很暖,带着消毒水的味道,轻轻翻开她的手,看到那个卡通创可贴。
“很疼吧?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点心疼。 “不疼了。”喵千岁的心跳得很快,脸颊有些发烫,想抽回手,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。 “以后小心点。”他松开手,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,“这个拿着,里面是碘伏和棉签,被扎到了及时消毒。”
盒子是白色的,很小巧,像个精致的首饰盒。喵千岁接过来,指尖触到他的温度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暖暖的。
菜很快上来了,番茄炒蛋的香气扑鼻而来。陆时衍给她盛了碗排骨汤:“多喝点,补补。”
汤里的排骨炖得很烂,轻轻一抿就脱骨了。喵千岁小口小口地喝着,抬头时,正好对上陆时衍的目光,他的琥珀色眸子里映着灯光,像盛了一汪温柔的泉水。
“陆时衍,”她忽然想起顾深的话,忍不住问,“你小时候,是不是给女生摘过玫瑰?”
陆时衍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笑了,耳根微微泛红:“顾深跟你说的?”
“嗯。”
“那时候不懂事。”他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,“那玫瑰是我自己种的,以为亲手摘的才真诚,结果把人家吓着了。”
喵千岁看着他泛红的耳根,忽然觉得,这个心外科医生,也有很可爱的一面。
吃完饭,陆时衍送她回公寓。电梯里,两人都没说话,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声响。到了楼层,喵千岁走出电梯时,陆时衍忽然叫住她。
“喵千岁,”他看着她,眼神很认真,“明天我休息,要不要一起去公园走走?听说那里的荷花开了。”
喵千岁的心跳漏了一拍,抬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,那里映着她的影子,清晰而温暖。她点了点头,声音轻轻的:“好。”
电梯门关上的瞬间,她仿佛看到陆时衍的嘴角,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。
回到房间,喵千岁把那个装着碘伏和棉签的盒子放在床头柜上,和那束洋甘菊并排放在一起。她躺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,脑海里全是陆时衍的样子——他认真看菜单的样子,他给她盛汤的样子,他耳根泛红的样子……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落在地板上,像一条银色的丝带。喵千岁摸了摸虎口的创可贴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。
她轻轻笑了笑,觉得这个世界,越来越有意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