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伊始,万象更新。
汉寿的费祎府邸,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岁首宴会。
作为蜀汉事实上的二号人物,费祎的府邸,此刻宾客盈门,觥筹交错,一派喜气洋洋。
过去的一年,对大汉而言,是丰收的一年。
兴农侯凌毅的新政,让汉中屯田的粮食堆积如山。西凉商路换来的战马,让大军的铁蹄声愈发雄壮。东吴送来的铜料,更让武库中的兵甲,焕然一新。
国力之鼎盛,远超先帝之时。
作为总览朝政,又兼顾军务的费祎,心情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舒畅。
他今天喝了不少酒,那张素来严谨持重的脸上,也泛起了少有的红光。
“伯约!来!再满上!”
费祎举着酒爵,大着舌头,拉着身边的大将军姜维。
“今年,是个好年啊!哈哈!想当年,丞相在时,我等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,何曾想过,会有今日之盛景!”
姜维陪着笑,将酒爵满上,心中却始终绷着一根弦。
出发来汉寿之前,远在成都的凌毅,曾特意派夜枭传信于他,只有八个字。
“岁首宴,防生变,戒酒色。”
别人或许会以为这是兴农侯的例行公事,但姜维,却将这八个字,刻进了骨子里。
他不仅滴酒未沾,更是将自己最精锐的五十名亲卫,化作仆役、乐师、宾客,散布在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大将军说的是!”
席间,一名身材魁梧,面有风霜之色的将军,也站了起来,高举酒爵。
“若无陛下圣明,若无大将军与兴农侯运筹帷幄,我等,焉能有今日!”
“末将郭修,敬大将军一杯!”
郭修。
数年前从曹魏阵前投诚而来的一员降将,因作战勇猛,颇受费祎赏识,如今已是军中一员裨将。
“好!好!郭将军快快请坐!”
费祎显然是高兴坏了,他哈哈大笑,端起酒爵,便要一饮而尽。
郭修的脸上,堆满了恭顺的笑容。
他端着酒爵,一步步,朝着费祎的主位走去。
十步。
五步。
三步。
宴会厅内,丝竹悦耳,笑语喧阗。
所有人都沉浸在国富民强的喜悦之中,无人注意到,郭修那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左手,已经死死握住了一柄淬毒的匕首。
他甚至能闻到费祎身上,那浓郁的酒气。
他甚至能看到,费祎那张毫无防备的,通红的脸。
去死吧!
郭修心中在无声地咆哮。
就是现在!
他脸上的笑容,在刹那间,化作了极致的狰狞!
手中的酒爵,被他猛地砸向地面!
清脆的碎裂声中,一道乌光,从他的袖中,闪电般刺出!
直指费祎的心口!
“啊!”
距离最近的几名文官,发出了惊恐的尖叫!
整个宴会厅的喜庆气氛,在这一瞬间,被彻底撕碎!
费祎脸上的醉意,瞬间被死亡的冰冷所取代。
他只看到一片乌光在眼前急速放大,他的大脑,一片空白,甚至连躲闪的念头,都无法生出。
完了。
然而,预想中的剧痛,没有传来。
“铿!”
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,炸响在费祎的耳边!
就在那柄淬毒的匕首,即将刺入费祎胸膛的前一刹那。
两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环首刀,如同两条交叉的毒蛇,精准无比地,一左一右,死死架住了郭修的手腕!
是那两名一直站在费祎身后,看似昏昏欲睡的亲卫!
郭修双目赤红,爆发出野兽般的巨力,试图挣脱。
“拿下!”
一声冰冷的断喝,从姜维的口中发出。
话音未落,又有四道身影,从宾客之中,鬼魅般扑出!
他们没有用刀。
其中两人,一人抱腰,一人锁喉。
另外两人,则用手中的刀鞘,狠狠砸向郭修的双腿膝弯!
“咔嚓!”
骨骼碎裂的闷响,清晰可闻。
“啊!”
郭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身体再也支撑不住,重重跪倒在地。
整个过程,兔起鹘落,快到极致!
从郭修暴起发难,到他被彻底制服,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。
直到郭修被死死按在地上,宴会厅内的绝大多数宾客,才从巨大的惊骇中反应过来。
现场,一片死寂。
只剩下费祎那粗重的,劫后余生的喘息声。
他低头,看着离自己胸口,不过三寸距离的,那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毒刃,浑身的血液,都仿佛被冻结了。
“伯约……”
费祎转过头,看着面沉如水的姜维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丞相,受惊了。”
姜维对着费祎,微微颔首。
他随即走到被按住的郭修面前,蹲下身。
“说。谁派你来的。”
郭修满脸是血,双腿尽断,却兀自狂笑。
“哈哈哈哈!恨!只恨差了一步!费祎!你这条老狗!我在地府等着你!”
“不说?”
姜维也不动怒。
他从腰间,拔出了一柄小巧的匕首,在郭修的脸上,轻轻拍了拍。
“我有很多办法,让你说。”
他没有理会郭修的咒骂,而是对身后的亲卫道。
“去,把烙铁烧红了拿过来。我听说,魏国有一种酷刑,叫‘人彘’,不知道用在你身上,效果如何。”
郭修的狂笑,戛然而止。
他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“你……你敢!”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姜维的语调,平静得可怕。
半个时辰后。
整个府邸,依旧被一片肃杀的气氛所笼罩。
所有的宾客,都被暂时安置,不得离开。
一间偏厅内,血腥气,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气味,令人作呕。
姜维面无表情地,用一块白布,擦拭着手上的血迹。
在他脚下,郭修早已变成了一滩烂泥,奄奄一息。
“说吧。”
“是……是‘浮萍’。”郭修的声音,气若游丝,充满了无尽的恐惧,“我们在洛阳的上司……代号……‘渔夫’……”
“浮萍?渔夫?”
姜维的眉头,深深锁起。
他从未听说过,曹魏有这样一个间谍组织。
“他……他还让我……事成之后……去城南……找一个叫……叫‘杜鹃’的人……交接……”
说完最后一句,郭修的头,彻底歪到了一边,再无声息。
姜维站起身,走到门外。
费祎正等在那里,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已经恢复了镇定。
“伯约,多谢了。”费祎的声音,带着一丝沙哑,“若不是你,我……”
“丞相不必客气。”姜维打断了他,“要谢,就去谢兴农侯吧。”
“凌毅?”费祎一愣。
“出发前,他曾传信于我,让我务必小心岁首宴。他说,人,最高兴的时候,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。”
费祎的身体,猛地一晃。
他想起凌毅曾经多次,在朝堂之上,提议要加强对降将的审查与监控,可自己与朝中不少大臣,都觉得此举有违“仁德”,会寒了人心。
何其可笑!
若不是凌毅的提醒,若不是姜维的布置,他今天,早已是一具尸体!
自己的“仁德”,在敌人的屠刀面前,是何等的不堪一击!
一股冰冷的寒意,伴随着后怕与羞愧,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。
“立即,传信成都!”姜维的声音,打断了费祎的思绪,“将‘浮萍’、‘渔夫’、‘杜鹃’这几个词,用最高等级的密报,传给兴农侯!”
“是!”
夜枭的信使,带着染血的密报,冲入了沉沉的夜色。
成都,皇宫,紫宸殿。
刚与太子刘璿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凌毅,正准备出宫。
一名夜枭的成员,如同鬼影般,出现在他的面前,单膝跪地,呈上了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筒。
凌毅接过竹筒,看到上面那代表着“十万火急”的红色印记,心中微微一沉。
他展开密报。
寥寥数十字,却让他瞳孔猛地收缩。
汉寿之变,郭修行刺,功败垂成。
供出密号:浮萍,渔夫,杜鹃。
浮萍……
杜鹃……
凌毅的呼吸,停滞了一瞬。
【系统资料库自动检索……匹配成功。】
【“杜鹃”,曹魏潜伏于蜀汉的间谍网络“浮萍”在成都地区的负责人。真实身份:光禄勋府主簿,谯周之侄,谯正。】
谯周!
那个在历史上,力劝刘禅投降的,蜀汉大儒!
凌毅慢慢地,攥紧了手中的密报。
原来,这条毒蛇,一直就盘踞在自己的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