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之上,落针可闻。
凌毅那一句“愿受国法处置”,如同一柄重锤,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这不是辩论,这是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的立誓!
一个乡的税赋,增产两成!这在任何一个丰年,都是足以让地方官吏青云直上的天大功绩。而他,竟敢在此立下军令状。
李严的脸色,瞬间变得铁青。
他千算万算,算到了成本,算到了祖宗成法,算到了人心向背,却唯独没有算到,这个年轻人,竟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决绝与自信。
他还能说什么?
再说成本,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。
再说祖宗之法,在“让百姓吃饱饭”这个最大的德政面前,也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被彻底将死了。
“好!”刘禅猛地从御座上站起,龙袍下的身躯,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这是他的侍读郎!这是他力排众议,留在身边的人!
“先生有此为国为民之心,朕心甚慰!”刘禅的声音,回荡在空旷的大殿,“朕不仅准你,还要给你加衔!”
他看向一旁的侍中,朗声道:“传朕旨意,加封侍读郎凌毅为‘劝农校尉’,假节,专司成都左近一应农事革新。凡劝农校尉职权之内,应调配之人力、物资,各部郡县,不得有误!”
假节!
这两个字一出,满朝哗然。
假节,意味着凌毅在外,拥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力!虽然这个权力被限定在了“农事革新”这个范围内,但这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而言,已是天大的恩宠与信任。
李严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他死死地盯着凌毅,那眼神,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。
“陛下圣明!”
蒋琬第一个出列,对着刘禅深深一揖。
他看向凌毅的目光里,也多了一丝复杂。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技术型人才,没想到,其心性之果决,政治手腕之老辣,竟也远超他的预料。
“陛下圣明!”
费祎、董允等人,也紧跟着附和。
大势已定。
李严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陛下……圣明。”
他知道,今日,他败了。
败得一塌糊涂。
……
退朝之后,文思殿。
刘禅兴奋地在殿内来回踱步,脸上的红光,久久未散。
“先生,朕今日……威风否?”他像个考了好成绩,急于向家长炫耀的孩子。
“陛下今日,已有明君之风。”凌毅的回答,恰到好处。
刘禅哈哈大笑,随即又收敛了笑容,正色道:“先生,今日之事,多亏了你。只是,那军令状……”
他还是有些担心。增产两成,终究不是一句空话。
“陛下放心。”凌毅躬身道,“若无把握,微臣断不敢在朝堂之上,口出狂言。”
“朕自然是信先生的。”刘禅点了点头,他从案上拿起一份舆图,“朕已让少府拟出了成都附近的几个乡邑名录。先生想择何处,作为试行之地?”
凌毅的目光,落在了舆图上。
他要选的,不能是富庶之地。因为富庶之地,油水多,关系盘根错节,不易掌控。而且,在良田上增产,效果也不够震撼。
他要选的,必须是一块硬骨头。
一块所有人都觉得,不可能开出花来的盐碱地。
只有这样,当奇迹发生时,才会具备最强的说服力。
他的手指,最终点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上。
“锦官乡。”
刘禅愣了一下。“锦官乡?朕记得,此地土地贫瘠,多是坡地,且离都江堰主水渠较远,灌溉不便。去岁,还因缺水歉收,是成都诸乡中,税赋最末的一个。先生为何选此地?”
“正因其贫瘠,才最见新法之功效。”凌毅的眼中,闪烁着自信的光芒,“陛下,请将此地,交给微臣。”
刘禅看着他,许久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!朕,等着先生的好消息!”
【叮!主线任务“国之根本”阶段性任务开启:“星火燎原”!】
【任务描述:燎原之火,起于微末。请宿主以“锦官乡”为试点,在一年之内,使其粮食总产量,相较去年,提升三成(30%)。并成功在乡内推广曲辕犁五十架,堆肥法覆盖八成以上田亩。】
【任务奖励:开启“技能兑换”列表中的“中级水利”模块,奖励【坎儿井结构图】、【筒车制造图纸】。】
【任务失败惩罚:收回“劝农校尉”官职,触发负面状态“朝野非议”(持续一年),宿主体质削弱30%(持续三月)。】
系统的声音,在凌毅脑海中响起。
提升三成!比他在朝堂上立下的军令状,还要高出一成!
这系统的胃口,还真是不小。
不过,凌毅的嘴角,反而微微上扬。
有挑战,才有意思。
……
都乡侯府。
啪!
一只上好的青瓷茶盏,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,四分五裂。
李严面沉似水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“劝农校尉!假节!好!好一个陛下!好一个凌毅!”他咬牙切齿,眼中的怒火,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一个门客小心翼翼地上前:“侯爷息怒。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,仗着陛下的宠信,得意一时罢了。农事繁杂,千头万绪,岂是他一个书生能弄明白的?他选了锦官乡那个穷地方,一年之后,交不出粮食,不用侯爷动手,国法就先饶不了他!”
“你懂什么!”李严怒喝道,“此子,绝非寻常书生!你没看到蒋公琰的态度吗?连他都为此子背书!此子若真在锦官乡做出了名堂,下一步,他要染指的,就是我大汉的整个屯田、粮草体系!那是我李严的根基!”
那门客吓得不敢再说话。
李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,忽然停下,眼中闪过一丝阴狠。
“既然他自己要去锦官乡那个烂泥潭,那本侯,就再帮他一把。”
他对着门外喊道:“来人!”
一名心腹幕僚,快步走了进来。
“去,查清楚锦官乡的乡吏名册,尤其是那个乡长和里正。告诉他们,凌校尉初来乍到,不熟悉地方事务,让他们‘好好’配合。若有任何差池,本侯唯他们是问。”
那幕僚心领神会,阴恻恻地笑道:“侯爷放心,小人明白。保证让那位凌校尉,在锦官乡,连一粒安稳的米,都吃不上。”
李严缓缓坐下,端起另一杯茶,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。
“我倒要看看,你一个外来户,没了朝堂的庇护,在下面,能翻起什么浪来。”
三日后,锦官乡。
凌毅只带了两个从皇庄调来的亲信护卫,轻车简从,抵达了乡署。
乡署破败,院里长满了杂草。
一个身材微胖,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,带着几个吏员,懒洋洋地迎了出来。
“哎呀呀,下官锦官乡乡长赵四,不知劝农校尉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恕罪,恕罪!”
赵四脸上堆着笑,眼神却在凌毅身上滴溜溜地转,不见半分敬畏。
凌毅下了马,看着眼前这副景象,眉头微皱。
“赵乡长,不必多礼。本官奉陛下之命,前来督办农事。还请赵乡长,将乡中的田亩黄册、户籍名录,以及去岁的粮税账目,取来我看。”
赵四脸上的笑容一僵,随即又换上了一副为难的神情。
“哎呀,凌校尉,您来得真不巧。前几日下大雨,库房漏水,那……那些文书,都给泡了。如今,正晒着呢,怕是……一时半会儿,看不了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