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那湿软温热的触感还未消散,榻上之人那双原本蒙着水雾的迷茫眸子,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清明。
他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,身体猛地一僵,试图偏头避开我审视的目光,却被项圈和捆仙锁限制,动作显得笨拙而徒劳。
当感受到我带着探究意味地捏着他那刚刚作乱的舌头时,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抗拒!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、属于强者的本能防卫,即便灵力尽失,被牢牢束缚,那眼神也如同出鞘的寒冰利刃,冰冷、锐利,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。
这副神情……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剑尊模样,我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了。
自从他自请跟随在我身边,无论是承受折辱还是默默守护,他流露出的更多是隐忍、是驯顺、是深藏痛楚的平静。此刻这骤然恢复的、仿佛本能般竖起的尖刺,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我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,勾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,也瞬间点燃了我本就未曾熄灭的怒火。
“萧沉,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掉冰碴,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,又重复了一遍“今生,是你先招惹的我。”
前世,是我先动的心,是我先追的他,前世如此。
今生,我本已把他深埋心底,不愿提及,他却凭空出现,至于原因,无论是如他所说偿宿世情债,还是修为跌落寻求庇护,这些都不重要,今生是他在追随我。
他已经是我的人了,他凭什么,在搅乱了我两世的心湖后,还能在我面前露出这般……仿佛被我玷污了的表情?
许是我语气中的寒意太过刺骨,又或许是他混乱的神智终于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中彻底归位。他眼中的抗拒和冰冷如同潮水般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急于解释的急切。
“阿倾……”他哑声唤道,嗓音因干涩和项圈的束缚而更加低沉微弱。
听到这声熟悉的略显讨好的呼唤,我捏着他舌尖的手指才缓缓松开,但眼神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他,等待他的下文。
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,被束缚的手腕无意识地挣动了一下,锁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。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偷跑……我只是……担心你。万魔渊太危险,我……”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,试图解释那不顾一切的离魂之举,“只是想跟在你身边,护你周全,才……才附身雪球……”
“护我周全?”我嗤笑一声,怒火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,化作尖锐的讽刺,“原来萧大剑尊在我身边,连炉鼎都不想安心做了,是想换换口味,在我身边做个……用舌头讨好人的骚狐狸?”
“骚狐狸”三个字,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萧沉苍白的脸上。他猛地瞪大眼睛,羞耻的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,甚至连被银环项圈禁锢的脖颈都泛起了粉色。他显然也回忆起了方才自己那番如同幼兽般蹭舔的举动,窘迫得几乎无地自容,长睫剧烈颤抖着,避开了我的视线。
“不……不是!”他急声辩驳,声音里带着难堪的颤抖,“是附身月光狐幼崽时间太久,习性……习性还未完全清除,神魂受了些影响……我、我并非有意……”
“狐性未除?”我抓住他的话头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凌厉的质问,猛地将话题扯向了那个让我如鲠在喉的名字,“众人皆知,那狐性最是淫贱!若今日等在这里的不是我,是你那便宜师妹凌波仙子,她再来个湿身诱惑,你是不是也要用你这未除的狐性,凑上去舔舐伺候你那好师妹了?!你们这对金童玉女,倒是玩得开啊!”
“凌波?!”萧沉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,似乎完全不明白我为何会在此刻突然提起凌波仙子,更将他与凌波的关系想象得如此不堪。待他听懂我话中那露骨的讽刺和将他与凌波捆绑在一起的臆测时,羞恼瞬间冲垮了他脸上的血色,只剩下一种被严重侮辱后的苍白。
“阿倾!你休要胡言!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,因激动而牵动伤势,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好半晌才喘着气,急切地解释道,“我与凌波,仅是师兄妹!仅此而已!我从未……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男女之情!”
“哦?是吗?”我冷笑,根本不信他这苍白的辩解,“可我方才启动回光水镜,可是亲眼看见你那好师妹,在我这沉云小筑外,对着你的背影诉衷肠呢!果然如坊间传闻一般,冰肌雪骨,我见犹怜。为了你,甘愿淋雨,那湿身后曼妙的身姿……连我看了都心动。你若不动心,为何不干脆利落地拒绝她,让她彻底死心?任由她这般纠缠?”
我刻意用上了轻佻的语气,描绘着凌波仙子那番凄美姿态,心中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。
萧沉听到我提及水镜和凌波淋雨之事,先是愣了一瞬,随即,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、了悟般的光芒,紧接着,那光芒又黯淡下去,化作一种复杂的、带着某种自嘲的苦涩。他沉默了片刻,再开口时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:
“我与凌波,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”他直视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,“她的道心,没有世人。”
这句话,像是一块投入沸水的冰,让我的怒火奇异地停滞了一瞬。我了解萧沉,他或许会因为种种原因隐瞒,但绝不会在评判他人道心这等严肃的事情上信口开河。
“道心没有世人”——这意味着凌波仙子修行之路,是极致的利己,是视众生为蝼蚁,是真正意义上的“太上忘情”,甚至可能更为冷酷。这与萧沉前世作为守护疆土的将军,今生虽清冷却始终持守着某种底线、手中之剑更多为“守护”而存在的道心,截然相反,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。
这个理由,我信。因为力量属性可以伪装,但一个人骨子里对生命的态度,很难彻底改变。萧沉,无论前世今生,骨子里都是心软的,都有着对弱小不易察觉的怜悯与守护之心。
就在我心头火气因这个想法而悄然消散一半时,萧沉的声音再次响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