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沉赤.裎的身体映入眼帘,面前的景象,让我的呼吸再次一窒。
尽管九转回春丹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,止住了流血,一些较浅的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收口,但那些深可见骨的裂魂鞭痕,依旧如同扭曲的蜈蚣般盘踞在他原本光洁的皮肤上,焦黑的边缘与翻卷的新肉形成刺目的对比。尤其是在他的背部、肩胛、手臂……几乎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。
他的身体,我并非第一次见;前世沙场并肩,受伤相互包扎是常事,但此刻看得这般完整倒是第一次。
看着这具原本挺拔如松、蕴含着流畅力量感的躯体,如今布满了如此狰狞的创伤,一种混合着愤怒、心疼与难以言喻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头。他的肌肉线条依旧优美如雕刻,宽肩窄腰,只是因为失血和痛苦而显得过于苍白和单薄。
我伸出手,指尖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。若是他清醒着,以他如今这般敏感又带着些许固执的性子,定然不会允许我如此,这般仔细地查看和触碰他的身体吧?定会窘迫得耳根通红,强作镇定地避开。想到他那可能出现的、带着羞恼又无奈的模样,我心底那沉重的压抑感,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。
但我很快收敛了心神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。他刚经历了那样的私刑和折辱,身心俱疲,我绝不能在此刻有任何令他不安的举动。
我取来灵泉水和最柔软的雪云纱,浸湿后,极其轻柔地、一点一点地擦拭他伤口周围干涸的血污和尘土。我的动作小心到了极致,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处,引起他哪怕一丝不适。灵泉水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淡淡的灵气,缓缓流过那些狰狞的鞭痕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再次确认,外伤确实在九转回春丹的作用下稳定恢复,最大的问题,还是在于内里的反噬之力和神魂创伤。
至于寻找医者,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掐灭了。温瑾瑜?他今日在戒律堂的表现,其心可诛!我绝不可能再让他有机会接近萧沉,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拿出什么“清心镇魔丹”之类的东西,再次试图探查甚至加重萧沉的伤势?药王谷其他人?我同样信不过。如今这宗门之内,我能信任的,唯有我自己。
况且,萧沉此刻最棘手的内伤,连九转回春丹都效果有限,温瑾瑜他们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?那烬灵草虽过程痛苦,却是我目前能找到的、最可能稳住他反噬之力的东西了。
仔细为他清理完身体,又取出生肌续骨的灵膏,用指尖蘸取,以极其轻柔的力道,均匀地涂抹在每一道伤口上。药膏带着清凉的香气,缓缓渗透进去。做完这一切,我替他拉上干净的锦被,仔细掖好被角。
我回到榻边,坐在一旁的蒲团上,静静地守护着他。
殿内明珠的光辉柔和地洒落,为他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。我注意到,在清理时,他如墨般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上,沾染了些许血污和灰尘。我犹豫了一下,再次取来灵泉水与干净的布巾,极其小心地、一点点擦拭梳理着他的长发。动作轻柔,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,直到每一缕发丝都恢复了墨玉般的光泽。
指尖穿过他冰凉顺滑的发丝,看着它们在我手中逐渐恢复原本的乌黑光泽,我的心绪有些飘远。他这样的人,清冷如月,高洁如雪,本该在云端之上,受万人敬仰,何至于沦落至此,蒙受这般屈辱与折磨?都是我的疏忽,是我的无能。一股深沉的痛惜与自责,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我的心脏。
目光落在他即使昏睡也依旧紧握成拳、放在身侧的手上。那双手,曾经握剑时稳定如山,挥斥方遒。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,试图将那紧握的拳头稍稍展开,给予他一丝温暖和安抚。
他的手指冰凉,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,却没有挣脱。一摊微的依赖,让我的心软成了一滩水,也痛得更加清晰。
脑海中,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。那时我还不是今生威震一方的女君,只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,第一次看到他在战场上为了掩护我,被敌将的长枪刺穿了肩胛,鲜血染红了半副铠甲。我当时吓得脸色发白,手忙脚乱地想替他包扎,声音都带着颤抖:“将军!你流了好多血!”
他却只是皱了皱眉,随手扯了块布条草草按住伤口,反过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我的头,声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哑,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:“傻瓜,战场上哪有不流血的?这点伤,死不了。记住,我们是军人,受伤不可怕,可怕的是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和继续战斗的意志。保护好自己,平时多流汗,战时少流血。但若伤害不可避免,只要还能握着剑,只要还能守护身后想要守护的家国百姓,那这身伤痕,便是我们的功勋章,是我们的荣耀,而非耻辱。”
那时的他,眼神坚定,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。可如今……看着他躺在榻上,气息微弱,遍体鳞伤,被那该死的反噬和宗门倾轧折磨得形销骨立,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铁血将军的风采,和剑尊的清冷高贵?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我俯下身,极轻、极轻地,如同蜻蜓点水般,将一个带着无尽怜惜、愧疚与复杂情感的吻,印在他微蹙的、冰凉的额头上。
“萧沉……”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,“快点醒过来……”
站起身,我走到殿门和窗户旁,双手结印,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,布下了一层又一层强悍无比的禁制。金光闪烁,符文流转,将整个主殿彻底封锁,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联系与窥探。此刻,这里是我为他划出的绝对禁区。
然后,我转身,面向殿外无边的夜色,声音冰寒彻骨,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倾云峰,乃至更远的地方:
“即日起,本座闭关。擅闯者,杀无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