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冷的月辉毫无保留地洒落下来,将我们两人的身影拉长,投射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。为了避免撕开虚空通道的挤压和扭曲对他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,我没有瞬移带他回去。
我就这样,在无数道或惊骇、或恐惧、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,如同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,抱着怀中气息微弱、被我的玄色外袍紧紧包裹的萧沉,踏出了那阴森压抑、血腥气尚未散尽的刑院,踏出了象征着宗门铁律的戒律堂,步履焦急地走回我的主殿。
沿途,远远围观的弟子们如同受惊的雀鸟,在我目光扫过时纷纷低下头,噤若寒蝉,唯有那压抑不住的、细碎如潮水般的窃窃私语,在夜风中隐约传递着他们的震惊与难以置信。我无视了所有目光与议论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带他回去,稳住他的伤势。
回到倾云主殿,我将外间的喧嚣与纷扰彻底隔绝。殿内熟悉的、带着我自身凛冽气息的环境,让我紧绷的心神稍缓。我小心翼翼地将萧沉安置在我平日休憩的、铺着柔软雪蚕丝褥的云榻之上。
他始终紧闭着双眼,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风中残蝶的翅膀,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牙关紧咬,苍白的唇瓣上甚至渗出了新的血丝,那是他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极力忍耐的痕迹。他那双原本骨节分明、修长有力的手,此刻却冰冷而无力,却依旧死死地攥着我裹在他身上的玄色外袍边缘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凄惨的白,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柔和的神识,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体内。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。之前强行压下的天道反噬之力,因那特制镣铐长时间导入的阴寒之气,以及方才在刑院中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裂魂鞭对神魂的冲击,此刻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,再次在他本就布满裂痕、脆弱不堪的经脉中疯狂冲撞、肆虐!那阴寒霸道的能量所过之处,经脉壁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甚至隐隐有彻底崩碎的迹象。他的神魂之光也摇曳不定,仿佛风中残烛。
必须立刻稳住他的情况!刻不容缓!
寻常的疗伤丹药,对于这种触及本源、混杂着天道诅咒的反噬之力,已然收效甚微。之前喂他服下的九转回春丹,虽是疗伤圣品,能肉白骨,活死人,对外伤和普通内伤有奇效,但面对这种诡异而强大的反噬,尤其是对神魂的稳固,作用终究有限。
我凝神思索,猛地想起什么,神识沉入储物戒指的最深处。那里存放的大多是我早年游历四方时收集的一些稀奇古怪、或看似鸡肋的物品。我的指尖掠过诸多光华璀璨的宝物,最终停留在一个毫不起眼、甚至有些陈旧的墨玉盒上。
打开玉盒,里面并非温瑾瑜所赠的那种灵气盎然的珍品,而是静静躺着几株看起来其貌不扬、甚至有些枯槁萎缩的暗紫色小草。它们名为“烬灵草”,是我早年在一处上古战场遗迹的外围,一片灵力彻底枯竭、死寂荒芜之地偶然发现的奇异灵植。此草特性并非补充生机灵气,而是相反,它能吞噬和安抚各种狂暴、紊乱、近乎死寂的能量,只是其药力过程据说极为痛苦,如同引火烧身,又以灰烬重塑,故而得名。我一直觉得它用途狭窄且副作用巨大,便一直闲置至今。
但此刻,看着萧沉体内那狂躁的反噬之力,这看似鸡肋的烬灵草,或许正是对症之药!痛苦?只要能稳住他的伤势,再大的痛苦,也必须承受!
我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株烬灵草,将其托在掌心。暗紫色的草叶触手冰凉,带着一种奇异的死寂感。我运转自身精纯的灵力,小心翼翼地将这株烬灵草包裹、炼化。很快,一股带着灰烬气息、却又奇异蕴含着某种安抚力量的暗沉药力,如同涓涓细流,被我引导着,缓缓渡入萧沉的经脉之中。
药力入体的瞬间,萧沉原本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猛地剧烈一僵!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、极其痛苦破碎的呻吟,仿佛有无数细小的、燃烧着的刀刃在他体内刮过!他额头上刚刚被我拭去的冷汗瞬间再次密布,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微微弹动了一下,又无力地瘫软下去,唯有那死死攥着衣袍的手指,昭示着他正在承受何等非人的折磨。
我的心脏也随之狠狠一揪,但我深知此刻绝不能心软中断。我声音紧绷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低喝道:“忍着!” 同时,手下灵力输出更加稳定而专注,一边用灵力舒缓他的痛苦,一边精准地引导着那灰烬般的药力,如同最耐心的织工,一点点缠绕、包裹向那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的阴寒反噬之力。
果然,烬灵草的药性起到了奇效。那原本霸道无比、连我的煞气都难以彻底驯服的反噬之力,在遇到这带着死寂灰烬气息的药力时,竟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,虽然依旧在剧烈地抵抗、冲撞,引发萧沉一阵阵痛苦的痉挛,但其狂暴的势头,终究是被那看似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灰烬药力一点点地蚕食、分解、安抚下去……
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,也煎熬着施救与被救的双方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因剧痛而产生的颤抖,能看到他苍白皮肤下血管不正常的凸起和跳动。我的灵力消耗巨大,心神更是高度集中,不敢有丝毫差错,生怕一个不慎,那反噬之力反扑,会对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殿内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,映照着他汗湿的鬓角和紧蹙的眉头。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他体内最后一丝躁动不安的反噬之力被那灰烬药力彻底包裹、平息下去,如同狂潮退去,只余下满目疮痍的沙滩。他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彻底脱力,软软地倒卧在云榻之上,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之中,只是那眉头,依旧紧紧地锁着,仿佛连在睡梦中,也无法摆脱那刻骨的痛苦。
我缓缓收回几乎耗尽的灵力,长长地吁出了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。探手再次检查他的脉象,虽然依旧微弱,但那股失控的狂躁已然平息,经脉的崩碎趋势也被暂时遏制住了。只是神魂的创伤,依旧如同黯淡的星光,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温养。
直到此刻,我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,有暇更仔细地查看他的情况。我轻轻掀开了,依旧裹在他身上的、我那件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玄色外袍;然后一件一件,剥洋葱似的,脱下了他的衣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