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殿之内,空寂得令人心慌。
那缕属于萧沉的、清冽而干净的药草香气,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空气里,不肯散去。
但这曾经让我偶尔感到一丝莫名安宁的气息,此刻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,无声地、一寸寸地侵蚀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,提醒着我方才发生的一切,他是如何平静地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,如何决绝地跟着戒律堂的人离开,如何再次将我推开。
走了。
他又一次,用这种自以为是的、决绝的方式,将他自己从我身边推开,投入那冰冷、黑暗、充满未知折磨的所谓规矩和监管之下。
为了我?又是为了我?!
为了不让我与药王谷彻底撕破脸?为了不让我因包庇之嫌而陷入麻烦?还是为了他那可笑又可悲的、不愿连累我的执念?!
滔天的怒火如同岩浆在胸腔内翻涌奔腾,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,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点燃!与之交织的,是一种更深沉的、近乎恐慌的无力感——仿佛无论我变得多强,无论我如何努力去掌控,最终,还是会眼睁睁看着他以各种理由,各种方式,从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消失,独自去承受一切!
这种失控的感觉,比任何强敌带来的压力都更让我愤怒和恐惧。
我猛地一挥袖,再也压制不住的狂暴灵力如同脱缰的凶兽,轰然倾泻而出!狠狠撞向殿内一侧摆放着各类珍奇古玩、功法玉简的紫檀木玉架!
轰隆——!!!
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荡的大殿内炸开!
精美的玉架应声四分五裂,其上陈列的珍玩、玉简如同被狂风席卷,纷纷扬扬地摔落在地,瞬间化为无数碎片和齑粉!灵光乱闪,碎片激射,整个大殿一片狼藉,如同被飓风洗礼过。
那张飘落在地、写满他清隽字迹的功法注解,被飞溅的玉石碎片划过,撕裂了一道狰狞的口子。
“楚倾!”
一个带着几分邪气、又隐含惊怒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。
只见殿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推开,赤焱魔尊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他依旧是那一身标志性的暗红鎏金魔纹袍,赤发如焰,俊美却带着魔域特有的侵略性面容上,那双赤红的瞳孔先是快速扫过殿内如同被洗劫过的惨状,随即落在我身上。
感受到我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、冰冷刺骨却又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骇人煞气,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诧,但随即,那惊诧便迅速化为了一种浓烈的、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玩具般的兴味,以及一丝被他隐藏得极深的、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,玄铁靴底踩在满地的玉器碎片和木屑上,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刺耳声响,仿佛踏碎的是某种虚伪的平静。他无视这狼藉,目光如同探照灯般,先是精准地扫过那扇敞开着、内里空无一物的偏殿门,然后才落回我脸上,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明显讽刺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,故意拖长了语调:
“怎么回事?本尊不过去魔渊转悠了几天,顺手宰了几头不听话的魔兽,你这老巢就让人给端了?搞得跟被抄家了似的。”他刻意用轻佻的语气说着,赤瞳却紧紧盯着我的反应,“啧,动静不小啊。那个你藏着掖着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小炉鼎呢?怎么不见人影?是死了?还是受不了你这臭脾气,自己跑了?”
“滚出去。”我抬起眼,血色的眸光如同实质的刀刃,直射向他,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暴怒而沙哑不堪,带着毫不掩饰的、足以冻裂灵魂的暴戾和驱逐之意。
若是寻常人,在我这般煞气之下早已肝胆俱裂。但赤焱不是寻常人。他是与我纠缠多年、亦敌亦友、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域尊者。
他非但没有“滚”,反而又凑近了几步,几乎要踏入我煞气笼罩的核心区域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在品味什么佳肴般,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、除了我的煞气和萧沉药香之外的第三种、第四种气息。
随即,他眉头挑起,脸上露出了然和更加浓厚的讥诮神色:“呵……本尊闻到了。戒律堂那帮老棺材瓤子身上特有的、又臭又硬的规矩味儿,还有药王谷那个整天挂着假笑、自以为风度翩翩的伪君子温瑾瑜,那股子令人作呕的、假装清高的酸腐灵气味儿!”
他赤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,语气变得笃定而充满煽动性:“看来本尊来得正是时候?是他们联手,给你下了套,把你那娇弱的小宝贝儿从你眼皮子底下弄走了吧?还假惺惺地扯上了魔域做大旗?真是好手段,好算计啊!这帮正道中人,玩起阴的来,可比我们魔域直接打打杀杀,高明多了!”
他说的,与我所经历的事实,几乎分毫不差。
见我紧抿着唇,周身煞气翻涌却沉默不语,赤焱嗤笑一声,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,但细细品味,其中又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试图将水搅得更浑的挑唆:
“本尊早就提醒过你,楚倾!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,表面上光明磊落,满口仁义道德,实则内里早就烂透了!最是擅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,卸磨杀驴,过河拆桥!你偏不信,非要留在这天衍宗,守着他们那套迂腐破烂的规矩!”
他摊了摊手,做出一副“我早就告诉过你”的表情,语气愈发尖锐:“你护着那么个已经是废人的玉清境剑尊落不到什么好,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,不管以前是什么来头,他沦落道今天这个地步,此前经历不明、浑身是谜、还动不动就给你惹麻烦,也就你还把他还当个宝。”
“你还不明白吗,他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!他们不敢直接动你,还不敢动你身边那个‘弱点’吗?现在怎么样?惹上一身骚了吧?你现在可相信本尊所言非虚了?”赤炎不屑的捻了捻手指。
我猛地转头,死死盯住他那双燃烧着火焰与算计的赤瞳,眼中弥漫的血色几乎要滴出来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