瘟疫之村的浊气尚未在鼻腔中完全散去,那股混合着腐烂与绝望的味道,像是已经渗进了衣料的纤维里。飞辇平稳地穿梭于云层之上,下方是迅速掠过的、重现生机的绿色田野,可我心头的躁郁却丝毫未减。
萧沉静坐在我对面,眼帘低垂,面容比离开石苔村时更加苍白,几乎透明得像一张上好的宣纸。他坐得笔直,是那种刻进骨子里的仪态,但细微处却能看出强撑的痕迹——搭在膝上的指尖微微颤抖,呼吸清浅得近乎无声,周身那原本清冽的气息,此刻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我冷眼瞧着,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。
为了在温瑾瑜面前逞能?还是为了那点可笑的、所谓的慈悲?
已经有人在救治的情况下,竟敢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!
飞辇降落在倾云峰时,已是暮色四合。峰顶的桃花开得没心没肺,绚烂得刺眼。我率先步下飞辇,头也不回地朝殿内走去。
“跟上来。”
他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,跟在我身后,保持着三步的距离,一如既往的顺从。
直至步入内殿,挥退所有侍从,厚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,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与喧嚣。殿内只余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辉,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,投在光可鉴人的墨玉地板上。
我倏然转身,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。
他猝不及防,对上我视线时,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随即又立刻稳住,垂首敛目:“师尊。”
“伸手。”我命令道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。
他依言抬起右手,手腕纤细,骨骼分明,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。
我并指如剑,隔空点在他腕间脉门之上。神识如锐利的丝线,毫不客气地探入他体内。
这一探,我心头怒火更是腾起三丈高!
经脉之内,原本应温顺流转的灵力此刻杂乱不堪,多处地方呈现出细微的裂痕,尤其是几处关键窍穴,更是黯淡无光,显然是过度透支、伤及了根本。而那原本莹润的神魂之上,前次重伤未愈的裂痕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因为此番强行催动本源之力,又添了几道新伤!新旧伤痕交织,使得他整个神魂气息都变得极其不稳,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!
“好,很好。”我收回手,气极反笑,一步步逼近他,“萧沉,你真是好大的本事!本君费心费力替你寻剑疗伤,你就是这般回报的?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,将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?!”
他被我逼得后退一步,后背抵上了冰冷的殿柱,无处可退。长睫剧烈地颤动着,脸色白得吓人,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。
“弟子,知错。”他声音低哑,带着虚弱的气音,“只是当时,情势危急,不忍。”
“不忍?”我猛地抬手,掐住他的下颌,强迫他抬起头看着我,“你有什么资格不忍?你的命是谁的?你的力量是谁的?未经本君允许,谁准你擅自损耗?!”
我的指尖能感受到他下颌骨的冰凉,以及那细微的、无法控制的颤抖。他被迫仰起头,清澈的眼底映出我盛怒的面容,那里面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的痛楚和认命。
“是弟子的错。”他闭上眼,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,“任凭师尊责罚。”
“责罚?”我松开手,看着他无力地靠在柱子上,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。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,在我心头翻滚。
这次就这么让他这样不了了之?看他下次是否还敢再犯?
不。
我得让他记住。刻骨铭心地记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