轮回司的青砖地被晨露浸得发暗,谢必安站在刑房门口,手里攥着那封盖着朱红大印的敕令,指节泛白。敕令上的“就地格杀”四个字像四把淬毒的刀,扎得他眼眶发酸。
“谢大人,时辰不早了。”狱卒捧着铜盆站在廊下,水面上浮着片枯叶,“您该去签押了。”
谢必安喉结动了动,将敕令塞进袖中。他昨夜翻遍了轮回司的旧档,终于在尘封的卷宗里找到了线索——三年前那具穿紫袍的尸体,手腕上的青铜令牌内侧,刻着“弑”字。而夏树引渡的亡魂里,恰好有具穿着同样紫袍的尸体。
“范先生呢?”他突然开口。
狱卒缩了缩脖子:“范大人今早被议会的人叫走了,说是要核对‘灵体凶案’的证词。”
谢必安的心沉了下去。范无咎是他最后的退路,若连范无咎都被议会控制……
“谢执事。”
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谢必安转身,看见两个穿黑衣的修士,腰间挂着轮回议会的玄铁令。为首的那人三角眼,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,正是议会里出了名的“活阎罗”赵奎。
“奉首座之命,请谢执事即刻前往刑堂。”赵奎皮笑肉不笑,“有人举报你私藏逆徒信物,意图包庇。”
谢必安的后背瞬间绷紧。他摸向腰间的青铜令——那是母亲留下的引渡令,也是他身份的象征。可赵奎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的袖口,那里还藏着半页夏树的信笺。
“我跟你们走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将信笺塞进靴筒,“但我要先去祠堂给我娘上炷香。”
赵奎挑眉:“谢执事孝心可嘉。不过……”他瞥了眼谢必安腰间的令牌,“议会的人说了,私藏逆徒信物者,按同谋论处。还请谢执事配合。”
谢必安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他知道这是威胁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祠堂里飘着线香的味道。谢必安跪在母亲牌位前,指尖抚过“谢氏孟昭之灵位”的刻痕。三年前,他就是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,看着母亲的牌位被扔进焚魂炉。那时他发誓,要查清母亲的冤屈,可如今……
“谢大人。”
赵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谢必安起身时,瞥见香炉里飘出半张纸灰——是夏树那封信的残页。他心中一紧,却没敢回头。
“跟我们来吧。”赵奎挥了挥手,两个随从架住了谢必安的胳膊。
谢必安没有挣扎。他知道,现在反抗只会让夏树更危险。他跟着赵奎穿过回廊,路过刑房时,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声。他猛地顿住脚步:“里面的人……”
“哦,是几个偷东西的杂役。”赵奎扯了扯嘴角,“不关谢执事的事。”
谢必安盯着刑房的门,后背渗出冷汗。他太清楚轮回司的手段了,那些惨叫声,很可能就是夏树被严刑逼供的声音。
“谢执事,到了。”赵奎停在刑堂门口。
刑堂中央摆着一张檀木桌,首座长老端坐在主位,身后站着七个持剑的执法使。谢必安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证物——那叠伪造的村民联名状,还有半块染血的引渡印。
“谢必安,你可知罪?”首座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。
谢必安垂眸:“弟子不知。”
“不知?”首座冷笑,“有人举报你私通逆徒夏树,还帮他销毁证据。这些……”他指着桌上的证物,“都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。”
谢必安猛地抬头:“那封信是夏树写的!他说那些证据是伪造的!”
“夏树?”首座挑眉,“你倒是护着他。可你知道吗?”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画像,“这是三天前青河镇的死者,脖子上还留着引渡印的灼痕。而夏树,恰好在那天去过青河镇。”
谢必安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记得夏树说过,要去青河镇查线索,但绝不可能杀人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首座又扔出一叠纸页,“是守庙人按的血手印,说夏树用引渡印抽取活人生魂。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敢狡辩?”
谢必安攥紧了拳头。他知道这些都是伪造的,可议会要的从来不是真相。
“谢执事,你若现在交出夏树,还能戴罪立功。”首座放缓了语气,“否则……”他扫了眼旁边的执法使,“就地格杀。”
谢必安的喉咙发紧。他看向墙角的刑具,又看了看首座身后的青铜令——那是母亲的遗物,此刻却成了刺向他的刀。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话。
就在这时,刑堂的门突然被撞开。范无咎踉跄着冲进来,衣袖上还沾着血:“首座!夏树找到了!他在西市酒肆的后院!”
首座的脸色瞬间变了:“范无咎,你好大的胆子!”
“我没骗你!”范无咎从怀里掏出个酒坛,“这是夏树留下的!他说忘川碑下有残碑,刻着‘轮回有隙,引渡有劫’!”他转向谢必安,“谢执事,夏树让我告诉你,他没杀人!那些证据是假的!”
“放肆!”首座拍案而起,“来人,把范无咎拿下!”
执法使们一拥而上。范无咎挥拳抵挡,却被一掌拍飞,撞在墙上。谢必安趁机冲过去,接住范无咎:“你怎么样?”
“我没事。”范无咎咳出一口血,“谢执事,夏树在西市酒肆,你快去!他们要杀他!”
首座冷笑: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。”他挥了挥手,“把他们两个都带走!”
执法使们架起谢必安和范无咎。谢必安挣扎着回头,看向首座:“你要杀夏树,先杀我!”
“杀你?”首座走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脸,“谢必安,你娘当年也是这么说的。可结果呢?”他指了指墙角的焚魂炉,“你娘的魂,现在还在里面烧着呢。”
谢必安的身体猛地一震。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,想起她在焚魂炉前说的话:“阿安,引渡人不是工具,是桥梁。”
“带下去!”首座挥了挥手。
谢必安被拖出刑堂时,瞥见范无咎嘴角的血。他知道,自己必须救夏树。哪怕这意味着背叛议会,哪怕这意味着……他将成为整个轮回司的敌人。
西市酒肆的后院飘着黄酒的香气。谢必安被推进一间空屋子,门从外面锁上。他摸向靴筒里的信笺,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令。
“谢执事。”
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。谢必安猛地抬头,看见夏树的脸贴在窗纸上。他的脸色苍白,嘴角还带着血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“你来了。”谢必安松了口气。
“我收到你的信了。”夏树指了指桌上的酒坛,“但我不能留在这里。议会的证据是假的,可他们不会放过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谢必安走到窗前,“范无咎被抓了,首座说要杀你。”
夏树的瞳孔缩了缩:“范先生?”
“他没事。”谢必安拍了拍窗沿,“但你得赶紧走。他们很快会搜到这里。”
夏树沉默片刻,突然抓住谢必安的手:“跟我走。我要去忘川碑,那里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清白。”
“可议会的人在找你。”谢必安犹豫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夏树笑了笑,“但只有我能揭开真相。谢执事,你相信我吗?”
谢必安看着他的眼睛,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坚定。他想起母亲的话,想起自己作为引渡人的誓言。
“我信你。”他说。
窗外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。谢必安推开窗,和夏树一起跃入夜色中。身后传来追兵的喊杀声,但他知道,这一次,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。
风卷着桂花香掠过耳畔,夏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谢执事,等查清真相,我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
谢必安笑了笑:“好。”
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,渐渐消失在夜色里。而轮回司的追兵,正举着火把,在后面穷追不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