郝氏得了向南的报信,心头那把火“噌”地就烧到了头顶心。
她是个爽利性子,平日里大大咧咧,跟陈富才过日子,虽偶有拌嘴,但从未真正红过脸,更别提当众给他难堪。
可眼下这情形,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!
她深吸一口气,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,眼神也变得凌厉逼人,活脱脱一个乡下厉害主母的模样,带着两个一脸横肉的粗使婆子,风风火火地就冲出了客栈。
一到街口,就见自己那老实巴交的丈夫被个花哨妇人死死拽着,周围一圈看热闹的。
郝氏心火更旺,拨开人群,二话不说,双眼一瞪,指着陈富才就开骂,声音又尖又亮,半个街都能听见:
“好你个没用的老东西!让你去买个点心,你是死在点心里了还是怎么着?
磨磨蹭蹭这半天不回来!真是做啥啥不成,吃啥啥不剩!
这又是惹了哪门子的骚狐狸,在这儿丢人现眼?”
陈富才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给骂懵了!
他愣愣地看着自家婆娘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婆娘今天这是吃了炮仗了?
但他毕竟不傻,眼角余光瞥见有武在一旁微微点头示意,再结合眼前这窘境,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——这是在做戏给那对母女看呢!
他立刻配合地低下头,摆出一副惧内的窝囊样子,细声细气、甚至带着点委屈地辩解道:“娘子……你、你消消气……不是我惹事,是……是这位姑娘自己撞上来的,还拉了我一把,这才……这才摔倒了……这位大嫂就不依不饶……”
郝氏不等他说完,就把炮口转向了那王婆子,两手叉腰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:“好你一对不知廉耻的狗母女!青天白日就敢讹诈到我当家的头上?啊?
瞧你闺女这年纪,得有十八九了吧?老姑娘嫁不出去,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找下家?
我呸!真是不要脸他娘给不要脸开门——不要脸到家了!”
那王婆子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跳脚道:“你骂谁不要脸?你才不要脸!你男人撞了我闺女,还动手动脚,大家都看见了!必须给个说法!否则就是没完!”
“说法?你要什么说法?”郝氏冷笑连连,声音更高了,“我当家的好好走着路,是你闺女自己往他身上撞!还拉他衣服!谁知道是不是看我家当家的面善,想赖上他?
可惜啊可惜,你们这招用错人了!我家可不是那等有钱有势的富贵门户,外债一大堆,穷得叮当响,讹我们?你们是瞎了眼!”
王婆子眼珠一转,心想这妇人看着厉害,说不定是虚张声势,便咬死道:“谁要你们的臭钱!我闺女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他碰了,名声毁了!不要钱,就得给人!让你男人纳了我闺女做贵妾!不然今天没完!”
“纳妾?还贵妾?我呸!”郝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夸张地上下打量着那一直低头哭泣的姑娘,“就她?想做我当家的妾?行啊!”
她话锋突然一转,答应得极其爽快,倒让王婆子母女和周围看客都愣住了。
郝氏脸上露出一种刻薄算计的表情,对着陈富才,实则说给所有人听:“当家的,听见没?人家姑娘非要跟你!我就做主,给你纳了!
正好,咱们前头佃的那个小庄子,虽然小,加一起也有四十亩薄田,光我们几个做可有些够呛,正缺个不要钱的长工呢!
这送上门的劳力,不要白不要!”
她猛地又转向那姑娘,眼神像刀子一样:“不过丫头,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!进了我陈家的门,做了妾,那就是奴婢!得签死契!
以后家里劈柴挑水、喂猪种地、刷锅洗碗,都是你的活儿!
天不亮就得起来,伺候我和老爷洗漱吃饭,晚上还得给我们捶腿倒夜香!还有——”
她恶狠狠地瞪着陈富才,“你给我听好了!这个妾,是买来干活的!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,老娘我打断你的狗腿!听见没有?”
陈富才配合地缩了缩脖子,连连点头:“听见了,听见了,娘子说不能碰,我绝对不碰……”
那姑娘一听,脸都吓白了!
她本以为能赖上个有钱老爷做妾,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,哪想到是去给人当牛做马,还是签死契的奴婢?主母还这么凶悍!
她赶紧拉扯母亲的衣袖,急得直跺脚。
王婆子也傻眼了,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!
她忙改口道:“等等!等等!谁说要卖身做奴了?我们……我们还是要银子!对!赔五十两银子!不,三十两!赔了银子,咱们两清!”
“银子?”郝氏把眼一翻,“一个大子都没有!我们欠的外债还没还完呢!哪来的银子?就要人!”
她转身对身后那两个早就跃跃欲试的粗使婆子一挥手,“还愣着干什么?没听见老爷纳妾了吗?快!把这新姨娘‘请’回客栈去!明天一早跟着上路!”
那两个婆子膀大腰圆,一脸凶相,闻言狞笑着就上前要抓那姑娘。
王婆子见状,魂都吓飞了!这要是真被带走,女儿这辈子可就毁了!
她再也顾不得讹诈,一把拉起女儿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:“疯子!一家子疯子!谁稀罕给你们做奴做妾!闺女,我们走!”
母女俩如同丧家之犬,在周围一片哄笑声中,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,小跑着溜走了。
一场闹剧,就此收场。
郝氏这才冷哼一声,脸上的寒霜未退,一把拽住还在“惊魂未定”的陈富才的胳膊,没好气地道:“还杵在这儿丢人现眼?还不快跟我回去!”说着,也不管周围人善意的笑声和议论,拉着丈夫,带着婆子护卫,径直回了客栈。
一进客栈院门,避开外人,郝氏这才松开手,狠狠瞪了陈富才一眼,压低声音骂道:“你个老糊涂!人家好好的为啥讹你?肯定是你这破嘴又在外面瞎嘚瑟了!等会儿见了大哥,看我不让他好好收拾你!”
陈富才此刻也是后怕不已,讪讪地不敢还嘴,心里把那点因为儿子当官而升起的飘飘然彻底掐灭了。
这京城路还没走到,就差点惹上大麻烦,看来以后真得谨言慎行才行。
他偷偷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老妻,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,今天要不是婆娘机敏厉害,这亏可就吃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