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”的声音像是锈蚀的钟摆,在死寂的洞穴里敲打着时间的残骸。
李火旺的呼吸屏住了,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。他攥紧了那根已经沾染过锈秽的金属条,指缝间还残留着之前搏杀时留下的、那种仿佛活物般的粘腻触感。
角落里的轮廓,与其说是人形,不如说是一堆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废弃物。它蜷缩着,身体的大部分似乎已经和洞穴本身生长在了一起——暗红色的锈痂如同丑陋的树根,从它的背部蔓延开来,连接着地面和洞壁,微微起伏,像是在进行某种缓慢的呼吸。
它的“头”低垂着,看不清面目,只能看到一绺绺干枯、板结、像是被铁锈浸透的毛发耷拉下来。声音来源于它的一只手——如果那还能被称为手的话——那更像是一段末端尖锐的金属残片,被锈红色的菌丝和肉质的脉络强行固定在一小截断臂上。它就用这“手”,无意识地、持续地、轻轻地敲击着面前一块凸起的、颜色较深的岩石。
哒…哒…哒…
每一下敲击,都极其轻微地震落下一些暗红色的粉末,融入它身下那层厚厚的、仿佛有了生命的锈毯之中。
这东西……是死是活?是另一个形态的“存留”?还是……某种更古老、更彻底“锈化”的东西?
李火旺不敢动弹,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做得极其缓慢,生怕一点微小的声响就会打破那看似脆弱的平衡,惊醒那角落里的东西。他左臂上的斑纹再次传来微弱的悸动,但这一次不再是灼热的爆发,而是一种……低沉的共鸣,像是感受到了同频的力量,既亲切又充满威胁。
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,滴进身下的油污里,没有发出丝毫声音。
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被拉长,每一秒都像是锈蚀的锉刀在刮擦着他的神经。
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逼疯时——
敲击声停了。
那蜷缩的身影,头颅极其缓慢地、伴随着令人牙酸的“咔咔”声,抬了起来。
没有眼睛。
本该是面部的位置,只有一片相对平滑的、覆盖着暗红色琥珀状物质的凹陷。那凹陷的中心,嵌着两颗早已失去光泽、布满裂纹的金属球体,像是某种可悲的替代品。
它“看”向李火旺的方向。
李火旺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准备迎接最坏的冲击。
然而,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。
那东西只是“看”着他,嵌着金属球的凹陷面微微调整着角度。然后,它那只握着尖锐金属片的手,再次动了起来。
但它没有再敲击岩石。
而是缓缓地、颤抖地抬起来,用那尖锐的末端,指向了洞穴的另一侧——那条黑色溪流渗出的、破裂的管道下方,一片被浓重阴影笼罩的区域。
李火旺顺着那“手指”的方向望去。
起初,那里只有一片漆黑。但很快,他注意到那片阴影的密度和周围有些不同,更深,更……粘稠。空气中那股腐败与金属混合的甜腥气,在那里也似乎更加浓郁。
他眯起眼睛,全力调动着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。
渐渐的,他看清了。
那根本不是什么阴影!
那是一张巨大的、由无数暗红色菌丝和锈蚀物编织而成的“网”!这张网几乎覆盖了那一片洞壁,网上粘连着各种难以辨认的、已经半同化的机械零件和有机物残骸。而在网的中央,隐约包裹着一团巨大的、正在缓慢蠕动的事物,其表面不时泛起微弱的不祥磷光,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。
那东西……是在警告我?警告我远离那张网?
李火旺的心脏沉了下去。这洞穴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,而是另一个形态的巢穴!甚至可能比之前那个更危险!那张巨网的中心,给他一种极度心悸的感觉,仿佛多看一眼,灵魂都要被那其中的混沌与腐朽吸走。
他再次看向那个角落里的“存留”。它依旧指着那个方向,金属片尖端微微颤抖,然后,它那覆盖着琥珀状物质的面部,似乎极其艰难地、扭曲地动了一下。
一个口子裂开了,就在那对金属球的下方。
没有声音发出。
但李火旺的脑海里,却像是被一根锈钉狠狠凿入,接收到了一段破碎、杂乱、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意念碎片。
“………快………离………开…………”
“………母………床…………醒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………锈………啃………骨…………魂…………冷…………”
那意念断断续续,夹杂着无法理解的嘶嚎和金属摩擦的噪音,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。
李火旺闷哼一声,猛地抱住了头,感觉鼻腔一热,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。他伸手一摸,是血。仅仅是接收这段意念,就让他受了伤。
再看那个“存留”,在发出这段意念后,它似乎彻底耗尽了某种能量,整个躯体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灰暗、枯萎。它指着方向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那截作为“手”的金属片掉落在菌毯上。它的头颅也重新低垂下去,蜷缩回原来的姿势,再也不动了。唯有身下的锈痂,依旧在缓慢地起伏。
母床?醒?
李火旺强忍着头脑的刺痛和晕眩,再次看向那张巨大的、蠕动的网。
必须离开!立刻!马上!
他挣扎着想要站起,但右腿的剧痛和左臂那持续不断的吮吸感让他一阵虚弱。而就在他试图移动的瞬间——
嘶啦啦……
一阵细微的、仿佛湿布摩擦金属的声音,从那张巨网的方向传来。
网中央,那团巨大的蠕动体,幅度似乎加大了一点。表面泛起的磷光变得急促,一些粘稠的、暗红色的液体从网的缝隙中被挤压出来,滴落在地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。
它要醒了?!
恐惧给予了李火旺前所未有的力量。他几乎是用单腿跳着,扑向那条他来时的裂缝通道!他甚至不敢回头看!
就在他半个身子钻进狭窄通道的瞬间,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、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响,紧接着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浓郁了百倍的甜腥恶臭猛地爆发开来,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!
通道内,那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”的声音再次响起了。
但这一次,不再是缓慢而稳定。
而是变得疯狂、急促、充满了某种饥饿的渴望!
哒哒哒哒哒哒——!!!
如同死亡的鼓点,紧追着他的脚后跟而来!
李火旺肝胆俱裂,用尽一切力气在黑暗狭窄的通道里向前爬,不顾一切地向前爬!左臂的锈斑在恐惧中再次变得滚烫,仿佛在兴奋,在渴望,在与后方那恐怖的存在相互呼应!
他能感觉到,背后的空间里,某种庞大、古老、充满锈蚀与疯狂的东西,正在彻底苏醒!
而它,已经嗅到了他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