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 年 9 月 2 日清晨,秋雨仍在淅沥地下着。秦宇轩带着县政府办、民政局的工作人员,和周建斌一起赶往清水镇。越野车在泥泞的乡村路上颠簸前行,车窗外的雨幕模糊了视线,秦宇轩却紧紧盯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河堤轮廓,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。昨晚梳理的疑问,正等待着今天去揭开答案。
刚到清水镇村口,镇党委书记和村支书早已候在路边。他们脸上堆着笑,手里攥着提前准备好的灾情汇报材料。“秦县长、周县长,辛苦你们冒雨来!咱们先去临时安置点看看?”镇党委书记伸手要引路,秦宇轩却摆了摆手,目光指向村东头的河堤:“先去看看那段被冲开的河堤吧。”
镇党委书记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堆了起来:“嗨,洪水太大,超了河堤的承受力,现在已经临时堵上了。”说着便只好领着众人往河堤走去。
越靠近河堤,秦宇轩的眉头皱得越紧。那段所谓“临时堵上”的缺口,只用沙袋简单堆着,袋口露出的沙土里都漏出来了,且一点都不干净,看不出一点粘性。他蹲下身,假装系鞋带,指尖悄悄在河堤上抠了一块——一捏就碎,真是渣土,这样的堤坝,怎么能抵挡洪水!
“这河堤是哪年修的?当时按什么标准建的?”秦宇轩起身,语气平淡地问。村支书眼神闪烁,支支吾吾:“好像是……前几年修的,按十年一遇的标准吧?”秦宇轩看向周建斌:“周县长,我记得83年省里下过文,县里也下文,村级重要河堤要按二十年一遇的标准加固,清水镇这段没落实?”周建斌愣了愣,随即点头:“确实有这个文,当时还拨了专款。”
这话一出,镇党委书记额头冒出冷汗,他试图解释:“是落实了的!可能……可能是去年雨水多,堤坝有点泡软了,才没扛住这次洪水。”秦宇轩没接话,只是让工作人员拿出相机,对着河堤断面、沙袋里的沙土拍了照,又让村支书找来当时参与修堤的老瓦工。
老瓦工被叫来时,手还在抖。秦宇轩递给他一根烟,轻声问:“大叔,您说实话,当年修这段河堤,用的水泥够不够数?有没有按要求配比?”老瓦工看了眼镇党委书记,又看了眼秦宇轩,嘴唇动了动,最终压低声音:“哪够啊!当时拉来的水泥标号很低,有一半还跟沙子混在一起,跟糊弄事儿似的……我们想提意见,被工头骂了回去,说‘上面就给这么多料,凑活修’。”
秦宇轩心里一沉,又追问:“那当时的防汛沙袋呢?是不是也是劣质的?”老瓦工叹了口气:“可不是嘛!麻袋是旧的,里面装的就是河边的散沙,一泡水就散,哪能堵得住洪水?”
就在这时,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匆匆跑过来,附在秦宇轩耳边说:“秦县长,刚才去安置点查物资,发现上周到的一批救灾棉被、药品,少了近三分之一,村支书说‘分给村民了’,可问了几户村民,都说没收到。”
秦宇轩脸色冷了下来,转头看向镇党委书记:“救灾物资去哪了?河堤专款用在了哪?你给我解释清楚。”镇党委书记额头冷汗直冒,眼神躲闪,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:“我……我确实挪用了部分专款,用于镇上的一些日常开支,物资……我也确实分给了一些亲戚,但……但都是为了应急。”
秦宇轩深吸一口气,让工作人员把镇党委书记的话录下来,又叮嘱:“先把没发下去的物资找出来,立刻分给村民;河堤的问题,后续让水利局派专业人员来检测,该追责的必须追责。”
处理完清水镇的事,已近中午。雨还在下,秦宇轩坐在车上,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,心里更沉了——清水镇的问题,绝不会是个例。他拿出笔记本,在“安康水灾教训”那一页写下:“康南防汛隐患:河堤偷工减料、专款挪用、物资截留,需全面排查。”
下午去青山乡的路上,秦宇轩跟周建斌说:“下午咱们别听乡干部汇报,直接去村民家里、卫生院药房,找老百姓和医护人员聊,一定得把真实情况摸透。”周建斌点头:“你说得对,再不能被表面文章蒙骗了,安康的教训太深刻了。”
越野车继续在雨幕中前行,秦宇轩望着远处的群山,心里清楚:这场调研,不仅是查灾情,更是一场和贪腐、渎职的较量。他必须把这些“蛀虫”挖出来,才能让康南的灾后重建真正落到实处,才能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,对得起那些在安康水灾中逝去的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