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合大军抵达白马战场的速度,快得令人心惊。
不过短短两日,就在曹军大营西北方向七八里外,一座新的袁军营寨已初具规模。不同于文丑主营那种旨在困死敌人的绵延工事,这座新营寨选址极为刁钻——背靠名为卧牛岗的缓坡,左依难以通行的芦苇荡,右临一条虽近干涸却河床陡峭的溪流。只有正面较为开阔,但深壕已在挖掘,坚实的木栅正在迅速立起。
张合用兵,向来以严谨迅捷着称。他将部队分成三拨轮番作业,警戒、休整、筑营井然有序。数万大军如同精密的器械,高效运转。拒马鹿角迅速设置,壕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,土墙层层夯实,箭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。整个营寨的构建,透着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。
了望塔上,曹操、郭嘉、曹仁等人沉默地注视着西北方那片繁忙景象。袁军施工的号子声和木材敲击声隐约传来,每一声都敲在曹军将领心头。
张儁乂来得太快了。曹仁声音干涩,看这架势,是要在此地扎根,与文丑遥相呼应,将我军团团锁死。
郭嘉拢了拢衣袖,初春的寒风让他脸色更显苍白,但眼神依然锐利:文丑主营在东,如铁砧;张合新营在西,如铁锤。我军...如今便是那砧上之肉。袁本初此番,是打定主意要将我们困死在此。
曹操面无表情,目光死死盯着那座快速成型的营垒。他昨夜冒险出击争取到的喘息之机,随着张合的到来已荡然无存。局势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急转直下。
营中粮草尚能支撑几日?曹操头也不回地问。
军需官连忙躬身:回主公,若仍按减半之令,最多...二十日。
二十日。这个数字像一块冰投入每个人心底。
曹操缓缓转身,目光扫过众将焦虑的面容,忽然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:文丑此人,用兵有何特点?
夏侯渊不假思索:勇猛果决,但...性急易怒。
曹操点头,又问:张合呢?
这次是曹仁回答:张儁乂用兵谨慎,善守能攻,但...有时过于持重。
正是!曹操眼中突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,文丑性急,张合持重。这,就是我们的生机!
他走到望塔边缘,指着张合的新营:诸位以为,我当真要强攻张合?
众将愕然。郭嘉却微微颔首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。
曹操的声音陡然提高:张合营寨坚固,强攻必是两败俱伤。但若我们佯攻张合,做出拼死一搏的架势...你们说,文丑会如何?
夏侯渊恍然大悟:文丑性急,必以为我军要突围,定会率军来攻我后路!
不错!曹操重重一拍栏杆,我们要做的,就是让文丑相信我们正在全力攻打张合。待他率军出营来攻我后背时...他顿了顿,眼中寒光乍现,就是他的死期!
曹仁仍有疑虑:可张合不是易与之辈,佯攻若不够真实,恐怕...
所以要假戏真做!曹操斩钉截铁,要让张合都以为我们是在拼命!乐进率八千精锐强攻张合营寨,必须打得惨烈,打得决绝!要让文丑相信,我们确实是在做最后一搏!
郭嘉轻咳一声,补充道:此计之关键,在于度。攻张合要狠,但要留有余地;诱文丑要真,但要掌握时机。张合善守,必能守住;文丑性急,必会中计。
曹操环视众将:此战,关乎存亡!乐进负责强攻张合,要让每一个袁军士兵都相信我们是在拼命!夏侯渊领骑兵埋伏于文丑来路,曹仁率步兵接应。我要让文丑有来无回!
那...若是张合营寨真的被攻破了呢?有将领担心地问。
曹操冷笑:张儁乂若连这都守不住,也就不配为河北名将了!况且...他目光深邃,就算真的攻破,也是意外之喜。
军令迅速传下。曹军大营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。乐进挑选八千精锐,个个都是敢战之士;夏侯渊的骑兵悄悄进入预设伏击点;曹仁的步兵在营寨后方构筑防线。
西北方向,张合的营寨仍在有条不紊地加固。他不知道,自己已经成为一场惊天谋局中的重要棋子。而东南方向,文丑主营中,那位性急的将军正在密切关注着战场态势,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精心设置的陷阱。
夜色渐深,曹军大营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。士兵们默默擦拭着兵器,军官们反复确认着作战计划。这不是绝望的备战,而是猎手出击前的最后准备。
曹操独自站在望塔上,望着远方袁军营寨的点点火光。这一计,险到了极致。既要让张合感受到真实压力,又要让文丑相信这是突围的最后一搏。稍有差池,便是万劫不复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二十日的粮草,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。要么破局,要么灭亡。
明日...曹操轻声自语,就见分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