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,林野把脸埋在毛巾里,鼻腔里全是沐浴露和铁锈混合的怪味。累到极致的身体像散了架,每块肌肉都在叫嚣着休息——从无间狱出来时,柳媚说他后颈沾着的黑泥里有影煞的阴气,用桃木枝刮了半天才掉,刮出的红痕现在还发烫。
他拖着脚步回卧室,床单陷下去的弧度熟悉又安稳。头刚沾到枕头,意识就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,瞬间坠入黑暗。梦里又是那片绿火,魏明山的铜齿轮卡在沈青的指缝里,转得“咔咔”响,红绳缠上她的脖颈,勒出的青痕和照片里一模一样。
“操。”
林野猛地坐起身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眉骨往下淌。窗外的月光太亮了,亮得不正常,像谁在玻璃外支了盏探照灯,把地板照得泛着青白,连床底的阴影都透着股寒气。
他低头摸向床头的手机,指尖却撞在一块冰凉的金属上——不是他常用的充电底座,是个老式录像机的按钮,上面还沾着点暗红的漆,和精神病院监控器上的一模一样。
这不是他的卧室。
后颈的红痕突然刺痒起来,像有无数只细虫在爬。林野咬着牙站起身,赤脚踩在地板上,瓷砖凉得像冰,比他家的实木地板冷上三分。墙上的婚纱照也不对,照片里的他穿着军装,身边的沈青却穿着病号服,蓝白条纹的布料上,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影”字。
“傻逼吧。”他低骂一声,声音在空旷的屋里荡出回音,“老子睡个觉都不安生。”
走到窗边,猛地拉开窗帘——外面是片死寂的胡同,青灰色的砖墙在月光下像排墓碑,巷口的老槐树歪着脖子,枝桠间挂着个破旧的电视机外壳,屏幕碎得像蜘蛛网,里面塞着团黑布,风吹过,黑布飘起来,像只张开的手。
没有雨,连风都带着股陈腐的味,像从录像带里倒出来的。
林野的指尖在窗框上划过,摸到道细微的刻痕,是“73”两个数字,刻得很深,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——沈青的部队编号。他突然想起柳媚说的话:“影煞靠‘记录’活,你看过的录像、拍过的照片,都是它的路。”
难怪。从无间狱带回的录像带、魏明山的照片、精神病院的监控截图……这些天接触的影像资料太多,等于给这只鬼搭了无数座桥,它顺着桥爬进梦里,再把梦改成它的猎场。
这只影煞的杀戮法则,恐怕就藏在“影像”里。
林野闭着眼回想:男护工死在监控前,姿势和录像里的魏明山如出一辙;钟表店老板的尸体旁,散落着带齿轮的照片;沈青的尸检报告照片上,创口边缘有模糊的光斑,像被相机闪光灯照过……
它在模仿影像里的死法。先通过影像资料渗透人的意识,再在幻境里复刻那些死亡场景,让现实中的人同步死去。就像在用影像当模板,把活人套进去,一点点拧成和照片里一样的形状。
要躲开它,就得切断所有和“影像”的联系。
林野反手关掉墙上的灯,又拔掉了录像机的插头。黑暗涌来的瞬间,他听到身后传来“咔哒”一声,像相机快门被按动的声音。猛地回头,客厅的沙发上空无一人,只有他的外套搭在扶手上,衣角垂下来,在月光下晃成个模糊的人影。
不能看任何反光的东西,不能接触任何能记录影像的设备。他默念着,摸出手机按了关机键,屏幕熄灭前最后显示的时间是00:17——和沈青、男护工的死亡时间分毫不差。
幻境开始收网了。
林野摸着黑往客厅走,脚下踢到个硬东西,弯腰捡起来,是个相框。借着月光一看,里面是张集体照,穿着白大褂的魏明山站在中间,身边围着几个穿病号服的人,沈青站在最边上,嘴角抿着,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外,像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。
相框背面用红笔写着:“第三十七次记录,主体稳定。”
第三十七……林野的心脏抽紧了。他的生日是三月初七,沈青总爱用数字给他编暗号。
这时,客厅里突然飘来股甜腻的血腥味,混着点劣质香水的味,像柳媚身上的味道,却更浓,浓得发腥。林野屏住呼吸,顺着味往沙发底下看——
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,刚好照到沙发底的阴影里。两具女尸蜷缩在那里,身体被拧成麻花,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,关节处的皮肤裂开,露出森白的骨头。她们的脸仰着,眼睛睁得滚圆,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吊灯,而那吊灯的形状,正是精神病院电疗室的金属压板。
死法和所有受害者一模一样。
左边那具尸体穿着红裙,裙摆开叉处沾着黑泥,和柳媚昨天穿的那条几乎一样;右边的穿蓝白病号服,领口歪着,露出半截锁骨,上面有个小小的疤痕,和沈青老照片里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。
林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这不是巧合,是影煞在示威,它把最像柳媚和沈青的人拖进幻境,摆成它最得意的姿势,像在展示它的战利品。
他猛地后退,撞到电视柜,上面的相框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玻璃碎了一地。其中一块碎片溅到脚边,借着月光,林野看到碎片里映出的自己——脖颈处缠着根红绳,绳结和沈青日记里画的平安结一模一样,红绳正慢慢收紧,勒出道青痕。
不能慌。林野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,疼痛让他保持清醒。他想起阿九姐给的符纸还在口袋里,忙摸出来攥在手里,黄纸粗糙的触感传来,带着点安心的暖意。
沙发底下的血腥味更浓了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动,发出“窸窣”的声响,像布料摩擦地板。林野没敢再看,转身冲向门口,手刚碰到门把手,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低笑,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,贴着耳朵说:“别急着走啊,还没给你拍照呢……”
林野猛地拉开门,外面的冷风灌进来,带着股熟悉的皂角香。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,门在身后“砰”地关上,笑声被隔在屋里,像被掐断的录音带。
站在楼道里,后颈的红痕还在刺痒,但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回熟悉的样子——声控灯随着他的喘息亮起,楼梯拐角的垃圾桶旁,放着阿吉昨天落下的半袋薯片。
是自己家的楼道。
林野靠在墙上,大口喘着气,手心的符纸已经被汗湿透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脖颈,没有红绳,只有道浅浅的勒痕,像被幻境里的东西留下的印记。
口袋里的锁影盒突然发烫,烫得像块烙铁。林野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那只影煞已经摸清了他的软肋,它在幻境里摆出来的尸体,是警告,也是诱饵。
明天去精神病院,恐怕比想象中更凶险。
他抬头看向自家的房门,门板上的猫眼在声控灯的光下泛着冷光,像只眼睛,正静静地盯着他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