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浸了墨的绸缎,裹着驿站方向残留的厮杀气息,将云薇四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。他们避开主街的灯笼光,踩着暗巷里的青石板,鞋尖沾了些墙角的青苔,终于在一扇挂着“茶”字木牌的后门停住——周掌柜的茶馆到了。
推门时,一股温热的龙井茶香扑面而来,混着柜台后烛火的暖意。周掌柜正低头擦着一只冰裂纹青瓷杯,指尖的薄茧在杯沿摩挲出细微声响,见他们进来,擦杯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先落在白衡左臂的衣袖上。那处粗布已被血浸成深褐色,血珠顺着袖口边缘,正滴落在门槛边的青石板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。“飞镖伤的?”他放下茶杯,从柜台下摸出个牛皮药盒,里面的金疮药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,“先处理了,别留隐患。”
白衡点点头,靠在里间的八仙桌边坐下,阿顺赶紧凑过去帮忙撩起衣袖——伤口不算深,但飞镖划过的痕迹很整齐,边缘还沾着点玄铁宗特制的黑铁碎屑。“镖尖没淬毒,”白衡指尖按了按伤口周围的皮肤,“就是玄铁太硬,划得深了点。”他抬眼看向云薇,“南枢的小头目跑前吹了银哨,我听见树林里有马蹄声,最少十几骑,应该是往鹰嘴崖去了。”
云薇刚把怀中的虎符残片掏出来,放在桌上的东郊地图旁,就听见窗棂传来“叩、叩、叩”三声轻响——是暗线约定的信号,短促且有节奏,不会被外人察觉。周掌柜起身时,顺手把烛火往窗边挪了挪,橘色的光映在窗纸上,能看见外面一道瘦小的身影。他轻轻拉开窗栓,一个穿靛蓝短打的少年翻身跃入,肩上斜挎的竹笛还沾着东郊的狗尾草屑,裤脚也被露水打湿,显然是刚从郊外赶回来。
“掌柜的,来不及歇了!”少年抹了把额角的汗,声音还带着跑后的喘息,“我跟着南枢的人往鹰嘴崖走,看见他们调了三十多个死士,个个腰里都别着玄铁短刀,还有四个玄铁宗的弟子,背着半人高的黑木箱,箱子底磨得厉害,像是装了很重的铁器——估摸着是用来堵密道的机关。”他又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麻纸,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,“这是我在南枢的临时据点外偷听到的,他们说‘玄印的钥匙还差半片,得守着密道等总坛的指令’,还提到了‘鹰嘴崖的鹰嘴石下,别让外人靠近’。”
云薇拿起麻纸,指尖扫过炭笔字迹时,突然想起虎符残片边缘的齿痕。她把残片往地图上的鹰嘴崖位置挪了挪——那处地图只画了粗简的山峰轮廓,唯独鹰嘴石的位置标着一道细小的缺口。当残片的齿痕对准缺口时,残片上泛着的青色莹光突然亮了几分,竟与地图上缺口处的墨迹相融,在烛火下映出一道极淡的线条,像是密道的走向。
“先皇当年把玄印交给忠仆藏起来时,我曾听父亲提过一句,说‘兵符为钥,玄鸟为引’。”周掌柜凑到桌边,指尖点了点残片与地图重合的地方,“这残片就是开密道的钥匙,而你的玄鸟佩——”他看向云薇胸前,那枚玄鸟佩正贴着她的衣襟,隐隐透出一丝温热,“应该是能感应到密道真正入口的引子,之前在驿站时,它不也跟着残片的动静变过热吗?”
影十三一直捏着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半片灰衣,这时终于凑到烛火下,用指尖捻开灰衣上的线头——那上面绣着的鹰嘴图案,比之前在驿站时看得更清楚,鹰嘴的尖端恰好对着一个极小的针眼,像是标记着某个具体位置。“这图案和少年说的‘鹰嘴石下’能对上,”他抬头看向白衡,“南枢布了这么多兵,肯定是怕我们先找到密道,说不定入口附近还埋了炸药。”
白衡已经用布条缠好了伤口,他拿起地图,指尖在鹰嘴崖周围的地形上划了一圈:“从官道去鹰嘴崖会经过三个哨卡,都是南枢的人,不能硬闯。周掌柜,之前你说东郊有一条干涸的溪谷,能绕到鹰嘴崖的侧面?”
“对,那溪谷是十年前山洪冲出来的,现在只剩满谷的乱石,很少有人去。”周掌柜从里屋抱出四个布包,每个布包里都装着一套黑色夜行衣、一小罐避尘粉、两包迷烟和几根撬锁用的细钢针,“我还让暗线找樵夫画了张溪谷的草图,上面标了能落脚的石头,还有避开瘴气的路线——溪谷里夏天会积腐叶,生出的瘴气能让人头晕,我在每个布包里都放了块驱虫药饼,贴身放着能防瘴气。”
阿顺拿起一套夜行衣,摸了摸布料的厚度,又把信号箭的残骸小心地收进怀里:“之前在驿站发的红色信号弹,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暗线看到?万一我们在溪谷里遇到麻烦,也好有个接应。”
“放心,东郊的暗线都盯着信号弹呢,”周掌柜把一盏罩着黑布的灯笼递给云薇,灯笼里的烛火是用艾草汁泡过的,点燃后能散出淡淡的艾草香,“这灯笼能照三丈远,还能驱蛇虫,溪谷里多的是草蛇,拿着它能省心点。记住,无论找没找到密道,天亮前必须撤回来——南枢的总坛在城西,援兵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鹰嘴崖。”
四人迅速换上夜行衣,布料贴在身上,带着刚浆洗过的清爽气息。云薇摸了摸胸前的玄鸟佩,那温热的触感越来越明显,像是在朝着鹰嘴崖的方向轻轻颤动。她把虎符残片揣进内袋,指尖刚碰到残片,就听见白衡的声音:“我和影十三走前面,清掉溪谷入口的哨兵;云薇你带着阿顺,跟在后面,靠玄鸟佩找入口——一旦发现不对,就吹这个哨子。”他递过来一枚黄铜哨子,哨音尖锐,能穿透树林的杂音。
就在他们准备推门出发时,茶馆对面的屋顶上,一道黑影正蹲在瓦片后。那人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,面具上刻着细密的“南”字纹,指尖捏着一枚比之前黑衣人更大的银符,符面的玄铁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。他盯着茶馆后门的方向,看着云薇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暗巷尽头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抬手从怀里摸出一只信鸽——鸽腿上绑着一张纸条,上面只写着“鱼已入渊,待收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