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苍白的光线穿透被炸开的顶棚缝隙,洒在深磐之心满目疮痍的内部,照亮了泥泞的地面、焦黑的墙壁,以及并排摆放的、覆盖着简陋麻布和缴获自黑石营地的暗红色布料的遗体。
一共十九具。
这个数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,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。陈浩、李瑾,以及其他十七名在突围、防御、决战中逝去的同伴。他们曾经是医生、是猎手、是工匠、是学生,是共同挣扎求生的家人,如今却只是冰冷沉默的轮廓。
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柴火在临时搭建的火葬堆中燃烧的噼啪声。幸存下来的人,包括林澈、苏晚秋、沈玟,以及另外七名伤痕累累的队员,默默地站在遗体前。连“守陵人”代号“山魈”的队长和他那名同样带伤的队员,也肃立一旁,脱下了他们的帽子,以示敬意。
没有隆重的仪式,没有冗长的悼词。在末世,连悲伤都显得如此仓促和务实。
林澈缓缓走到队伍最前方,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覆盖着的面容,最终停留在李瑾那具相对完整、但已毫无生气的躯体上。他记得她最后的眼神,那平静下的决然,那句“替我守住家”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,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硝烟、血腥和泥土味的冰冷空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。
“我们站在这里,”他的声音沙哑,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据点中,“不是来告别的。因为他们的血,已经流进了这片土地。他们的魂,会看着我们。”
他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棍,走到最大的那个火葬堆前。柴堆上放着陈浩和几名在据点防御中牺牲的队员。
“陈浩,我们的盾。你守住了大门,直到最后。”林澈将火把伸向柴堆底部,干燥的木材迅速被点燃,火焰开始升腾。
苏晚秋走上前,手中捧着一些在废墟角落里找到的、顽强开放的不知名白色小花。她将花朵轻轻放在李瑾和另外几名队员的遗体上。“李瑾,我们的箭。你射穿了黑暗,指引了方向。安息吧,姐妹。”她的声音哽咽,泪水无声滑落。
沈玟和其他幸存者也依次上前,或低声念着逝者的名字,或简单地放上一块干净的石头,一件逝者生前用过的、未被损坏的小物件。每一个动作,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悲痛和怀念。
火焰逐渐变大,吞噬了柴堆,也吞噬了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。浓烟滚滚上升,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,飘向灰蒙蒙的天空。幸存者们沉默地注视着,仿佛要将这悲伤的一幕永远刻在心里。
山魈队长走到林澈身边,低沉地说:“他们都是勇士。这片土地会记住他们。”他顿了顿,“我们该处理剩下的了,时间不等人。”
林澈知道他的意思。还有几具遗体,主要是黑石营地土匪的,需要尽快处理,以防引发瘟疫或其他不可预知的问题。他们被拖到远离据点的坑中草草掩埋,没有仪式,只有现实的冰冷。
葬礼的最后,是为数不多的骨灰收集。没有精致的骨灰盒,只能用找到的、相对完好的金属罐或厚实布袋盛放。李瑾的骨灰,林澈亲自用一块干净的、从吉普车上找到的帆布仔细包好,放入一个略显斑驳但密封性不错的铝制水壶里。他承诺过,要守住这个家,而她的存在,将是这个家永不磨灭的一部分。
当最后一缕青烟散尽,太阳已完全升起,但阳光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深磐之心的悲伤与寒意。人们开始默默地继续清理工作,修补破损的围墙,整理缴获的物资。生活,或者说生存,必须继续。
苏晚秋在帮助整理李瑾留下的少量个人物品时,在一个贴身的小皮囊里,除了几支备用的箭簇,还发现了一样东西——一张被仔细折叠、边缘磨损的防水纸。
她展开一看,上面不是地图,而是一些潦草的、看似随手的符号标记和简短注释。有些符号他们见过,比如那个三角形的标记,旁边写着“声波有效?”;还有一些陌生的图案,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层层叠叠的岩层,旁边标注着“共振点?”;最下方,有一个用红笔圈出的、极其简略的类似于地质断层的图案,旁边写着两个小字:
“源点?”
苏晚秋的心猛地一跳。她立刻拿着这张纸找到了正在检查重机枪的林澈。
“你看这个,”她把纸递给林澈,指着那个“源点”的图案和标注,“这是李瑾留下的。她可能……很早就自己在调查山里的异常了。这个‘源点’,会不会和……和那地下的东西有关?”
林澈接过纸张,看着那熟悉的潦草字迹,仿佛能看到李瑾在寂静的深夜,就着篝火默默研究这些符号的身影。悲伤之余,一股更强烈的探寻欲望涌上心头。
葬礼结束了,但英雄留下的线索,或许正指向这场灾难更深层的秘密,也指向了未来更艰难的道路。
林澈握紧了那张薄薄的纸,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沉默的闸门。
“源点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悲伤需要埋藏,而真相,必须挖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