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。加速的坠落。
阿青的意识沉沦在一片虚无的暖洋里,所有的痛苦、挣扎、不甘都已远去。像一滴墨汁融入漆黑的深海,扩散,稀释,最终失去所有的轮廓与意义。唯有胸膛处一点极其微弱的、规律性的搏动,如同沉船遗骸中密封的空气泡,证明着某种残存。
她的星骸躯壳破损严重,遍布蛛网般的裂痕,那些新生的、内蕴幽蓝火纹的结构黯淡无光,如同烧尽的煤渣。自我锻造的过程被强行中断,反向引导墨渊之力的行为更是雪上加霜,几乎彻底摧毁了她新生的权柄核心和存在根基。现在的她,只是一具朝着宇宙最终坟场飘落的、冰冷的、即将彻底瓦解的残骸。
下方,那片绝对的黑暗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缺失,它开始拥有“质感”。一种粘稠的、温柔的、却代表着绝对终结的“拥抱感”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。在这里,连“坠落”这个概念都在被溶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“融入”的进程,缓慢,无可逆转,且带着一种令人放弃思考的安宁。
那枚同样失去活性、覆盖着死寂灰翳的深蓝碎片,在她不远处无声滑落,像一颗普通的宇宙尘埃,率先接触到了那粘稠的黑暗边界。没有波澜,没有声响,碎片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,悄无声息地……消失了。被那绝对的黑暗彻底吞没、同化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阿青的躯壳紧随其后。
就在她那布满裂痕的脚尖即将触及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界时——
嗡……
一点光。
并非来自上方,也非来自她自身。而是来自下方,来自那理论上应该吞噬一切光线的、墨渊的最核心处!
极其微弱,极其遥远,如同在万丈深渊的井底点燃的一粒萤火。
但那光是真实的!它并非秩序幽蓝,也非终焉灰银,更非源血暗红,而是一种……无法用现有光谱定义的、纯净到极致的苍白!
这缕苍白的光,如同拥有实体般,穿透了粘稠的黑暗,精准地……照射在阿青那即将彻底沉沦的躯壳之上。
被这苍白光芒照射的瞬间,奇迹发生了。
阿青那早已停止重构、濒临崩溃的星骸躯壳,其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,竟然……停止了蔓延!并非修复,而是某种……强制性的“凝固”!仿佛时间在她破损的躯壳上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那股无所不在的、温柔的沉眠拖拽力,在这苍白光芒的照射下,竟然被……排斥开了!形成一个以光柱为中心的、极其微弱的“排斥场”!
阿青下沉的趋势,猛地一滞!她就这么被定在了墨渊的入口处,上方是冰冷的沉眠回响层,下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渊喉,如同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残破飞蛾。
这突如其来的变化,似乎也超出了墨渊本身那沉寂机制的“预料”。
短暂的、仿佛宇宙心跳间隔般的凝滞之后——
轰!!!
一股无法形容其庞大的、带着被“冒犯”意味的意志,从下方的黑暗最深处苏醒!那不是生物的意识,而是整个墨渊沉眠之地规则的聚合体被惊动后本能的……排斥反应!比之前的无序涟漪要强烈亿万倍!
粘稠的黑暗瞬间“沸腾”了!无数只由纯粹“终结”概念构成的、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巨手,从渊喉深处探出,裹挟着令维度崩塌的死寂之力,狠狠地抓向那缕苍白光柱以及被它定住的阿青!
要将这敢于挑衅最终安眠的“异物”,连同那缕不该存在的光,一起捏碎、拖入永恒的虚无!
苍白的光柱在这恐怖的规则碾压下,剧烈地摇曳起来,仿佛随时会折断!但它极其坚韧,死死地“钉”住阿青,没有丝毫退缩!
光柱的源头,那深渊之底的光点,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压力。它猛地……明亮了一瞬!
更多的、细密的苍白光线,如同植物的根须,以那主光柱为核心,骤然向上蔓延、分叉!它们无视了空间的常理,瞬间“编织”成一个极其复杂、不断变化的立体光网,将阿青的残骸轻柔而又牢固地笼罩在内!
墨渊规则巨手狠狠抓在了这面突然出现的苍白光网之上!
嗤——!!!
一种超越听觉极限的、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湮灭声响爆发!
光网剧烈震颤,无数苍白的火花溅射开来,瞬间又被周围的黑暗吞噬。构成光网的每一根光线都在高频震颤,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,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。
但它终究……撑住了!
它像一个极其精巧却又无比坚韧的滤网,竟然将墨渊那足以瞬间湮灭星辰的规则碾压之力,层层削弱、分散、导向了光网结构的虚空处!
这绝非蛮力的对抗,而是一种……极高明的、对规则本身的理解和运用!
黑暗中的意志似乎更加“愤怒”了。更多的规则巨手凝聚,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,誓要将这网与网中的“虫子”一同碾碎!
苍白光网的光芒也开始明灭不定,显然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。它开始缓缓地、艰难地……向下回缩!并非退缩,而是像收线的钓竿,要将网中的“鱼”拖向光源的所在!
阿青的残骸被光网包裹着,缓缓地、一帧一帧地……向着下方那绝望的黑暗沉去。
但与之前无意识的坠落不同,这一次,她是被那缕奇异的苍白之光“引导”着,对抗着整个墨渊的愤怒,坚定地……沉向那连黑暗都被照亮的核心!
这个过程缓慢而恐怖。周围是沸腾的、试图毁灭一切的黑暗规则巨手,不断轰击在摇曳的苍白光网上,爆发出毁灭的涟漪。光网如同暴风雨中的蛛网,看似随时会破,却又顽强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完整。
阿青那凝固的、残破的躯壳,在这极致的规则对抗的缝隙中,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,被动地承受着一切。胸膛处那点微弱的搏动,在苍白光芒的照射下,似乎……稍微清晰了一点点。
她正在被拖向一个未知的结局。那散发出苍白之光、并能短暂对抗墨渊规则的,究竟是什么?是另一个恐怖的陷阱?还是……绝境中唯一的变数?
无人知晓。
只有那缕倔强的苍白之光,如同刺入宇宙坟墓心脏的一根银针,执拗地、艰难地,进行着一场看似不可能的打捞。
坠落仍在继续,但意义已然不同。
向着黑暗的最深处。
向着那缕……渊喉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