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凝,扬州城外的荒村野店中,一盏如豆油灯在破旧木桌上摇曳。凌云鹤与裴远对坐无言,那本以沈福性命换来的蓝皮账册静静躺在桌上,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,散发着危险的气息。
“先生,如今我们已成众矢之的。”裴远压低声音,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,“漕帮、私盐贩子、还有那不知名的杀手,都在找我们。”
凌云鹤目光扫过窗外晃动的树影,淡淡道:“怀璧其罪。秘账在我们手中,他们自然坐不住。”他指尖轻点账册封面,“沈福临终所言‘烛’字,与这账册最后几页的‘金龙先生’暗股,皆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这江淮之地的乱局,恐非仅是私盐军械那般简单。”
正说话间,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“咔嚓”声,似是枯枝被踩断。
裴远眼神一凛,身形如猎豹般窜起,悄无声息地贴近窗边。凌云鹤同时吹灭油灯,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。
“咻咻咻——”
数支弩箭破窗而入,深深钉入方才他们坐着的木凳。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,显然淬了剧毒。
“果然来了。”裴远冷笑一声,反手掷出三枚飞镖。窗外传来一声闷哼,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。
但危机远未结束。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,四五名黑衣劲装的汉子持刀涌入,刀光在月色下森寒刺骨。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,正是前日在茶楼打听沈福下落的那伙人。
“交出账本,留你们全尸!”刀疤脸厉声喝道,手中钢刀直指凌云鹤。
裴远不等他话音落下,已如鬼魅般欺身而上。短刃在狭窄的屋内划出数道寒光,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。他虽是以一敌多,但招招狠辣,竟一时不落下风。
凌云鹤趁乱移至墙角,目光如电般扫视战局。他注意到这些杀手配合默契,进退有度,绝非寻常江湖草莽,倒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。
“裴远,留活口!”凌云鹤沉声提醒。
就在裴远即将制住那刀疤脸的瞬间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。紧接着,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竟是将这小小野店团团围住。
“官府的人?”裴远脸色微变。
刀疤脸趁机挣脱,狞笑道:“没想到吧?扬州府的衙役也来找你们了!看你们今日往哪里逃!”
凌云鹤眉头紧皱。若是落入官府手中,以他们如今“钦犯”的身份,只怕是有口难辩,那本秘账也会落入他人之手。
正当危急关头,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只听几声短促的惨叫,包围圈竟被撕开一个缺口。
一队身着灰衣、面覆黑巾的神秘人如幽灵般杀入战团。他们出手狠辣,招式诡异,不过片刻功夫,就将那些杀手与衙役尽数放倒。
裴远持刀护在凌云鹤身前,警惕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。
为首的黑巾人收起长剑,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。月光下,令牌上的西厂印记清晰可见。
“凌大人,督公有请。”那人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。
凌云鹤与裴远对视一眼,心中俱是一沉。西厂果然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“若我不去呢?”凌云鹤平静问道。
黑巾人淡淡道:“督公说了,大人若不愿去,西厂也不会强求。只是...”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,“这江淮之地,想取大人性命的,可不止眼前这些。”
这话中的威胁再明显不过。西厂这是在告诉他们:没有西厂的庇护,他们在这江淮之地寸步难行。
凌云鹤沉默片刻,忽然问道:“汪督公可曾说过,他要什么?”
黑巾人微微躬身:“督公只说,他与大人目标一致,都是要肃清这江淮的毒瘤。至于其他...大人见了督公自然知晓。”
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,已是三更时分。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在这荒村野店前打着旋儿。
凌云鹤整了整衣冠,对裴远轻轻点头:“既然督公相邀,岂有不去之理。”
他率先迈步而出,步履从容,仿佛不是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约会,而是去参加一场寻常的宴饮。
裴远紧随其后,手始终按在刀柄上。他扫视着这些西厂番子,心中警兆频生。与这些人为伍,无异于与虎谋皮。
然而眼下局势,他们似乎别无选择。
这一夜,扬州城的暗流愈发汹涌。秘账现世的消息不胫而走,各方势力闻风而动。漕帮调集人手封锁水道,私盐贩子暗中串联,就连一些看似与此无关的江湖门派也蠢蠢欲动。
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,所有人都想得到那本能搅动江淮风云的账册。
而此刻的凌云鹤与裴远,正走在通往西厂秘密据点的路上。他们知道,从今夜起,他们不仅要面对明处的追杀,还要提防暗处的算计。
群狼环伺,步步惊心。
前方的黑暗中,不知还藏着多少致命的陷阱,多少叵测的居心。但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,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。
夜色愈深,扬州城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,宛如这乱世中飘摇的命运,不知将要飘向何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