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淮快步穿过营区大门,秋日的风掠过他挺括的军装,也拂过苏婉宁微微泛红的眼角。
“婉宁!”
他在她面前站定,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关切。
“这一路两个多小时,你怎么独自过来了?”
苏婉宁将一直小心护在怀里的布包递过去,还带着体温的饭团散发着淡淡的梅干菜香:
“姥姥做的,你带着路上吃。”
顾淮接过这饱含心意的饭团,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棉布:
“做得这样好,我都舍不得吃了。”
“等你回来,我跟着姥姥学,天天做给你吃。”
她声音微微发颤,终于忍不住说出压在心底的话。
“对不起,我现在才明白,你每次冒雨来见我,骑着自行车赶那么远的路,该有多辛苦......”
他抬手为她拭去滑落的泪珠,动作轻柔:
“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。该说对不起的是我,一直没告诉你实情。”
他的目光坚定而温暖。
“等我到了新驻地,第一时间给你写信。你在学校要好好的,专心学业,等我。”
“我会每天都想你。”
苏婉宁轻轻拉住他的衣袖。
“你要记得多给我写信。等我去京都交流学习时,一有假期就去看你。”
顾淮从军装内袋取出一个仔细包裹的小盒子,里面是一块精致的上海牌女表:
“原本打算周六去你家吃饭时送给你的。”
顾淮为她戴好手表,指尖轻柔地抚过表带:
“在实验室做研究要记得看时间,别再熬夜算数据了。到了京都安顿下来,第一时间把地址告诉我。要是遇到什么难处,随时去找我父母,他们早就把你当自家女儿看待了。”
不远处,政委轻轻按了声车喇叭。顾淮后退一步,身姿笔挺地敬了个军礼,目光深沉:
“婉宁,珍重。”
苏婉宁站在梧桐树下,望着他转身走向越野车的身影。
秋风吹落片片梧桐叶,在他肩头停留片刻,又悄然飘落。
车子缓缓启动,她看见顾淮从车窗里回头望来,直到军车转过山路弯道,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。
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表盘,冰凉的表面渐渐染上她的体温。表针规律地走着,仿佛在丈量着分别的时光,也预示着未来的重逢。
顾淮的身影随着军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。
苏婉宁一直强撑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,她缓缓蹲下身,把脸埋在臂弯里,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。
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营区门口显得格外清晰,把哨兵和送她来的小战士都吓了一跳,两人面面相觑,不知所措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凝滞的空气。一位肩章上缀着星徽的中年军官停下脚步,眉头关切地微皱。
哨兵立即挺直身板敬礼:
“报告团长,这位女同志是来送顾副营长的。”
老团长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姑娘身上,当看见她腕间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时,眼神不禁柔和下来。
他俯下身,语气温和得像在关心自家晚辈:
“小姑娘,叫什么名字?今年多大了?”
苏婉宁慌忙站起身,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,声音还带着哽咽:
“报告首长,我不是故意要哭的,实在是没忍住……我叫苏婉宁,今年十九了。”
“在哪儿上学?学的什么专业?”
老团长继续温和地问道。
“江南大学,读航天专业。”
苏婉宁小声回答。
老团长眼中闪过惊喜,脸上的赞许之色愈发浓重:
“学航天的?好!真是太好了!”
他感慨地点着头,语气里满是欣慰。
“顾淮这小子,眼光确实独到。你们这两个孩子,一个在前线保家卫国,一个在后方钻研航天,都是好样的!”
他望向军车远去的方向,目光深邃:
“这分离的滋味确实难受,但你们都在为同一个理想奋斗。今日的离别,正是为了明日能在更高的地方相逢。”
苏婉宁轻轻抚过腕间的手表,冰凉的表面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。表针稳健地走着,仿佛在诉说着:
离别不是终点,而是另一个开始。
老团长朝办公室方向指了指:
“来,到我那儿坐坐。”
走进简朴的办公室,老团长给她倒了杯热水,语气温和:
“顾淮的父亲是我的老首长。当年他母亲送老首长上战场时,也像你今天这样,明明心里难受,却还要强装笑脸。等队伍一走远,眼泪就止不住了。”
他站在窗前,望着远处的山峦:
“军人的感情就是这样,总是聚少离多。但你要明白,今日的离别,是为了明日更好的重逢。顾淮去华北是担任重要职务,你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努力进步,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。”
苏婉宁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带,感受着表针稳健的跳动。她抬起头,眼神渐渐变得清明:
“谢谢团长,我明白了。”
老团长笑着点点头,走到办公桌前,拿起军用电话:
“让秦风指导员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
不多时,一位年轻干练的军官敲门进来。他约莫二十七八岁,肩章显示是连级指导员,眉眼间透着读书人的斯文,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。
“团长,您找我?”
“秦指导员,这位是苏婉宁同志。”
老团长顿了顿,眼角泛起温和的笑纹。
“是顾淮的未婚妻。你替我送她回城里,务必安全送到家。”
秦指导员眼睛一亮,立即朝苏婉宁敬了个标准的军礼:
“原来是顾副营长的未婚妻!我是秦风,和顾淮是军校同学。”
他的语气热情而不失分寸,让人顿生好感。
吉普车行驶在返城的山路上,秦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,主动打开了话匣子:
“说起来,我和顾淮在军校时可是睡上下铺。那会儿他可是全校有名的‘刺头’,训练成绩全优,但没少挨处分。”
苏婉宁好奇地转过头。
秦风笑着继续说:
“有一次实战演习,他带着我们小队绕到‘敌军’后方,直接端了指挥所。按规定这是违规操作,可战术实在太漂亮,教官又气又笑,最后给了他个‘将功不过’。”
苏婉宁轻轻摩挲着手表,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:
“那他......在军校时,应该很受欢迎吧?”
“何止是受欢迎!”
秦风朗声笑道。
“文工团来演出时,那些女兵的目光都快把他给淹没了。记得有个姑娘连续给他写了半个月的信,他愣是一封都没回。后来人家鼓起勇气当面问他,你猜他怎么说的?”
苏婉宁好奇地摇摇头。
“他说:'我心里有人了。'”
秦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,语气轻快。
“那会儿我们才大二,谁能想到他说的就是你啊!”
苏婉宁微微一怔,手指无意识地收紧:
“可是......我和他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