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五蹲在田埂上,粗糙的手指捻着一撮土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在背上,汗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,浸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
\"这地不对劲。\"他嘟囔着,把土撒回地里。往常这个时候,田里的玉米该有半人高了,可现在,稀稀拉拉的苗子蔫头耷脑,活像被抽干了精气神。
回村的路上,张老五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发现了一只死猫。黑毛,眼睛瞪得溜圆,嘴巴大张着,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更诡异的是,猫的尸体周围寸草不生,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。
\"邪性。\"张老五啐了一口,用树枝把猫拨到路边,匆匆往家走。他没注意到,那只死猫的眼睛在他转身的瞬间,诡异地转动了一下。
村里已经传开了。王寡妇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,李铁匠的儿子高烧不退说着胡话,连村东头那口百年老井的水都泛着一股子腥臭味。老人们聚在祠堂前,交头接耳,眼神里透着不安。
\"怕是撞邪了。\"八十岁的赵老太用她那漏风的嘴说道,\"我小时候见过一次,跟这一模一样。\"
张老五嗤之以鼻。他四十五岁,在村里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,年轻时去过县城打工,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。可当他晚上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不知什么鸟发出的凄厉叫声,心里也忍不住发毛。
第二天一早,村里请来了邻村的马三姑。这老太婆七十多岁,干瘦得像根柴火,眼睛却亮得吓人。她一进村就皱起鼻子,说空气里有股子\"阴气\"。
张老五被叫去祠堂时,马三姑正用她那鸡爪似的手指掐算着什么。祠堂里挤满了人,空气闷热浑浊,却没人敢大声说话。
\"是阴兵借道。\"马三姑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\"你们村挡了他们的路,现在阴气郁结,必须送鬼。\"
祠堂里顿时炸开了锅。张老五站在人群后面,看见几个老人已经跪下来磕头了。他撇撇嘴,正要转身离开,却被村长叫住。
\"老五,马仙姑说需要一个阳气重的男人当'送鬼人',你最合适。\"
张老五愣住了:\"啥?我?\"
马三姑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:\"你八字硬,命里带火,最适合送鬼。不然全村人都得遭殃。\"
张老五想拒绝,可看着周围村民期盼的眼神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叹了口气:\"要怎么做?\"
仪式定在三天后的子时。这期间,马三姑在村里四处转悠,在墙角、树下、井边贴符念咒。张老五则按照指示,不能吃荤、不能近女色、不能去坟地。他觉得荒谬,却又不敢违抗——万一真有什么呢?
第三天晚上,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,村里一片漆黑。张老五按照要求,穿了一身白衣,头上扎着红布条,腰间系着一根草绳。马三姑给了他一个黑碗,里面盛着混了香灰的清水。
\"端着碗,从祠堂出发,一直往西走,不能回头。\"马三姑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,\"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管,走到老槐树那儿把水泼在地上,然后立刻回来。记住,千万不能回头!\"
张老五手心冒汗,黑碗在他手里微微颤抖。祠堂前的空地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,四周点着七盏油灯,火光摇曳,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\"开始吧。\"马三姑一挥手,村民们立刻退开,让出一条路。
张老五深吸一口气,迈出了第一步。夜风突然大了起来,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。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走到村口时,张老五的后颈突然一凉,好像有人对着他吹气。他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不要回头。碗里的水开始微微震动,泛起一圈圈涟漪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。
\"张...老...五...\"一个飘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贴着他耳朵说的。
张老五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他想跑,却记得马三姑的嘱咐——必须一步一步走,不能跑。
老槐树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。张老五加快脚步,碗里的水晃得更厉害了,有几滴溅在他手上,冰凉刺骨。
就在距离老槐树还有十几步的地方,张老五听到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像是有一队人跟在他后面。他的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出胸膛。
\"不能回头...不能回头...\"他在心里默念,可好奇心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。
终于,他走到了老槐树下。按照马三姑教的,他应该把水泼在地上,然后立刻转身回村,全程不能回头看。
张老五举起碗,正要泼水,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马嘶——这荒郊野外的,哪来的马?
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,他的手抖了一下,碗里的水洒了一半。更糟的是,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。
借着微弱的星光,张老五看到一队模糊的影子正从村口的方向向他走来。看不清面目,只能隐约分辨出人形,最前面那个特别高大,头上似乎戴着什么。
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。张老五扔下碗,拔腿就往村里跑。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,像是很多人同时在笑,又像是一个人在模仿很多人的笑声。
张老五跌跌撞撞地跑回祠堂,脸色惨白,衣服被汗水湿透。马三姑一看他的样子,脸色立刻变了。
\"你回头了?\"她的声音尖锐刺耳。
张老五点点头,喘得说不出话来。
马三姑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:\"完了...全完了...\"
祠堂里的村民顿时骚动起来,有人开始哭泣,有人跪地祈祷。张老五瘫坐在地上,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他这才注意到,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色的痕迹,像是一条细小的蛇,盘绕在他的血管上。
马三姑抓起他的手看了看,眼神变得复杂:\"阴气入体了。你...你今晚别回家了,就住在祠堂里。\"
那晚,张老五在祠堂的角落里蜷缩着,听着外面风声呜咽,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门。每次他快要睡着时,就会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叫他的名字,吓得他立刻清醒过来。
天亮后,村里更乱了。赵家的牛无缘无故撞墙而死,孙家的媳妇突然疯疯癫癫地说看见满屋子都是人。而张老五手上的黑线,已经蔓延到了手肘。
马三姑整天闭门不出,说是要\"想办法\"。张老五坐在自家门槛上,看着死气沉沉的村子,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。他开始相信,这世上或许真有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。
傍晚时分,马三姑派人来叫他。老太婆看起来更憔悴了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。
\"只有一个办法了。\"她嘶哑地说,\"明晚再送一次鬼,这次你必须成功,否则...\"
\"否则怎样?\"张老五问,虽然他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。
马三姑没回答,只是递给他一张黄符:\"贴身放着,能保你一时平安。\"
回家的路上,张老五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。每次回头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村道和被风吹起的尘土。经过王寡妇家时,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啜泣声,还有指甲抓挠木头的刺耳声响。
\"王婶?\"他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哭声戛然而止,接着是一阵诡异的寂静。张老五快步离开,后背一阵发凉。
那晚,张老五梦见了那只黑猫。在梦里,猫的眼睛是血红色的,它张开嘴,发出的却是人的笑声。张老五惊醒时,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也出现了那条黑线。
第二天,村里又死了两头猪,井水彻底不能喝了,泛着一股腐臭味。村民们看张老五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,有恐惧,也有埋怨。
\"都是他,要不是他回头...\"张老五经过时,听到有人小声嘀咕。
夜幕再次降临,这次的气氛比上次还要压抑。马三姑在祠堂前摆了一个更大的法阵,用了更多的符纸和香烛。她给张老五换了一身红衣,说这样阳气更盛。
\"这次一定要成功。\"马三姑盯着他的眼睛说,\"否则不只是你,全村人都活不成。\"
张老五想问清楚什么意思,可仪式已经开始了。这次的黑碗里装的不是清水,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液体,散发着铁锈味。
和上次一样,张老五端着碗向村西走去。夜比前天更黑,风更大。他感觉每走一步,碗就重一分,到后来简直像端着块石头。
走到半路时,张老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这次更清晰了。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,像是盔甲或武器。他的心跳如鼓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\"不能回头...不能回头...\"他在心里默念,眼睛死死盯着前方。
突然,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。张老五浑身一僵,那手冰冷刺骨,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寒意。他咬紧牙关,继续往前走。
手慢慢移到了他的脖子上,指甲轻轻刮着他的皮肤。张老五的呼吸变得急促,碗里的液体开始沸腾,冒出丝丝黑气。
老槐树就在眼前了。张老五加快脚步,肩膀上的重量突然增加,像是有人趴在了他背上。他双腿发抖,几乎要跪倒在地。
\"滚开!\"他大吼一声,用尽全力把碗里的液体泼向老槐树。
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,张老五感到背上一轻。他没敢回头,转身就往村里跑。身后传来愤怒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。
张老五跑得肺都要炸了,终于看到了祠堂的灯光。就在他即将冲进祠堂时,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。他重重摔在地上,眼前一黑...
当张老五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祠堂里,周围围满了村民。马三姑正在他身边念念有词地撒着什么东西。
\"成功了吗?\"他虚弱地问。
马三姑的表情很奇怪:\"阴兵送走了,但是...\"
张老五抬起手,惊恐地发现那些黑线已经蔓延到了胸口。它们像活物一样,在他的皮肤下缓缓蠕动。
\"它们带不走你,就把一部分留在了你身上。\"马三姑低声说,\"从今以后,你就是半个阴间人了。\"
祠堂里一片死寂。张老五看着村民们惊恐地后退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他苦笑着闭上眼睛,耳边又响起了那只黑猫的笑声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