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军站在\"福寿花圈店\"的招牌下,雨水顺着生锈的铁皮招牌滴落,在他脚边积成一个小水洼。他抬头看了看那四个褪色的红字,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\"就是这里了。\"他自言自语道,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。
花圈店位于城郊一条偏僻的老街上,两旁是些同样老旧的店铺,大多已经关门歇业。李军掏出钥匙——一把古旧的铜钥匙,上面还带着些绿色的铜锈——插进锁孔,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
门开了,一股混合着纸钱、香烛和陈旧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。李军皱了皱眉,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。昏黄的灯光亮起,照亮了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店。
店内陈设简单:左侧是一排架子,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规格的纸钱、纸衣和纸元宝;右侧则是几个做工精致的纸人,有男有女,穿着各色纸衣,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。最里面是一个玻璃柜台,里面陈列着些小巧的纸扎物品——手机、汽车、别墅模型。柜台后面是一扇小门,通向后面的仓库和一间简陋的卧室。
\"这地方能赚到钱吗?\"李军低声嘀咕,把湿漉漉的外套挂在门后的钩子上。
三天前,他还是某家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,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裁员潮席卷了整个部门。同一天晚上,妻子王丽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了餐桌上。三十五岁,失业,即将离婚,李军觉得自己的人生跌到了谷底。
然后他接到了林叔的电话。林叔是他父亲的老战友,在城郊开了这家花圈店多年,现在因为风湿病严重,想回老家休养,急需找人接手店铺。
\"租金便宜,生意稳定,一个人就能打理。\"林叔在电话里说,\"你考虑考虑?\"
李军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。他需要一份工作,一个住处,一个能让他暂时逃避现实的地方。花圈店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,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。
现在,站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小店里,李军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。不是因为冷——七月的雨夜虽然潮湿但并不寒冷——而是一种从脊背爬上来,慢慢扩散到全身的不适感。
\"大概是太累了吧。\"他安慰自己,走向柜台后的那扇小门。
仓库比店面更加阴暗潮湿,堆满了各种原材料:成捆的竹条、彩纸、浆糊桶。卧室很小,只有一张单人床、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。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,看来林叔已经提前收拾过了。
李军放下行李,坐在床边。床垫发出吱呀声,像是很久没人使用过了。他掏出手机,信号只有一格。王丽发来几条短信,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。李军把手机扔到一边,仰面倒在床上。
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沙沙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摩擦纸面。李军起初没在意,以为是风吹动店里的纸制品发出的声音。但当他准备关灯睡觉时,那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。
沙沙...沙沙...
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。
李军猛地坐起身,竖起耳朵。声音来自店面。他犹豫了一下,拿起床头的手电筒,轻手轻脚地走向那扇连通店面和小卧室的门。
手搭在门把上时,他突然停住了。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:不要开门。但理智很快战胜了这种荒谬的想法——肯定是风吹的,或者有老鼠。
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门。
店面里一片漆黑,只有街灯透过玻璃门照进来的一点微光。李军打开手电筒,光束扫过架子上的纸钱、柜台里的纸扎品,最后停在那排纸人身上。
五个纸人静静地站在那里,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。李军的手电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时,那些画上去的眼睛似乎在反光,就像真人的眼睛一样。
\"见鬼...\"李军低声咒骂,感到一阵毛骨悚然。
他仔细检查了店面,门窗都锁得好好的,没有任何入侵的迹象。那沙沙声也消失了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最终,他只能归咎于自己的想象力和疲劳,回到卧室,锁上了连通门。
这一夜,李军睡得极不安稳。他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:梦见那些纸人在黑暗中移动,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纸扎迷宫里,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床边看着他...
第二天清晨,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时,李军才从这些噩梦中解脱。他浑身是汗,头痛欲裂,但还是强迫自己起床,准备开门营业。
当他再次走进店面时,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最右边的那个女性纸人,原本是面向门口的,现在却微微转向了柜台方向。李军清楚地记得昨天它们都是面朝门口的。
\"不可能...\"他走近那个纸人,仔细观察。
纸人做工精致,约有一米六高,穿着红色绣花纸衣,黑发盘成发髻,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:弯弯的眉毛,小巧的鼻子,樱桃小嘴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——不是简单的画上去的黑点,而是用某种特殊材料制作的,在光线下竟然有几分神采。
李军伸手碰了碰纸人的肩膀,确认它确实是纸扎的,没有生命。但当他收回手时,指尖传来一阵刺痛,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他低头查看,发现食指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,渗出一滴血珠。
\"该死。\"他吮了吮手指,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诡异的纸人。
上午的生意出乎意料地好。附近有户人家办丧事,来订了十几个花圈和大量纸钱。李军忙得不可开交,几乎忘记了昨晚和早上的怪事。
直到下午,一个老太太的到来再次让他感到不安。
\"小伙子,你是新来的?\"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他,\"林老板呢?\"
\"林叔回老家了,现在店由我接手。\"李军回答。
老太太点点头,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:\"那你得小心点,特别是晚上。\"
\"什么意思?\"李军皱眉。
\"这店...不太干净。\"老太太左右看了看,\"林老板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,现在换了你...\"
\"阿姨,您别开玩笑了。\"李军勉强笑了笑,\"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\"
老太太摇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:\"给我来两沓纸钱,要最好的那种。\"
李军收了钱,从架子上取下两沓金箔纸钱递给她。老太太接过纸钱,却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盯着那排纸人看。
\"那个穿红衣服的...是新做的?\"她指着早上那个转向的纸人问。
\"应该是林叔之前做的吧,我来的时候就有了。\"李军回答。
老太太的脸色变得苍白:\"不可能...那个纸人三年前就...\"
她突然住口,匆匆把纸钱塞进布包里,转身就走,连找零都不要了。
\"阿姨!您的找零!\"李军喊道,但老太太已经快步走出了店门,消失在街角。
李军站在原地,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。他走向那个红衣纸人,仔细观察,试图找出什么特别之处。除了做工特别精致外,似乎没什么异常。但当他凑近时,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——像是某种高档香水,绝对不是纸制品该有的味道。
他伸手想再检查一下纸人,这时店门上的铃铛响了,又有顾客进来。李军只好暂时放下疑虑,去招呼客人。
接下来的几天,李军逐渐适应了花圈店的日常工作。白天接待客人,制作简单的纸扎品;晚上就睡在后面的小卧室里。除了那个红衣纸人偶尔会改变位置外,倒也没有其他异常——至少白天没有。
但夜晚是另一回事。
几乎每晚,李军都会听到店面传来奇怪的声响:有时是轻微的沙沙声,像是纸被翻动;有时是清晰的脚步声;最可怕的是第三天晚上,他分明听到了女人的笑声——轻柔、飘忽,却真实得让他毛骨悚然。
每次他鼓起勇气去查看,都一无所获。店面里一切如常,只是有时会发现纸人的位置有微妙的变化,或者某些纸钱被翻动过。
第四天早晨,李军决定做个小实验。关店前,他在几个关键位置撒了薄薄一层面粉,并在纸人脚下做了记号。他想知道,晚上到底有没有\"东西\"在活动。
那天晚上,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,躺在床上听着店面的动静。大约凌晨两点,声音再次响起——这次不仅有脚步声,还有低语声,像是有人在轻声交谈。
李军的手心全是汗,心脏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。他拿起准备好的手电筒和一根木棍,慢慢走向连通门。
推开门的那一刻,声音戛然而止。
店面里一片漆黑。李军打开手电筒,光束首先照向地面——面粉上有清晰的脚印!小巧的脚印,像是女人或孩子的。他顺着脚印看去,它们从纸人站立的地方开始,在店里绕了一圈,最后停在柜台前。
更可怕的是,那个红衣纸人脚下的记号位置变了,它现在正对着柜台,而其他纸人也有不同程度的移动。
李军感到一阵眩晕,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。这不是幻觉,不是他的想象——有什么东西在晚上活动,而且极可能就是这些纸人!
他颤抖着检查了店里的每个角落,确认没有活人藏在里面。门窗也都锁得好好的,没有被撬动的痕迹。
回到卧室后,李军一夜未眠。天亮后,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个红衣纸人。在阳光下,它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纸扎品,没有任何生命迹象。但当李军翻动它检查时,在纸衣内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签名:林小婉。
\"林小婉?\"李军喃喃自语,\"这是人名吗?\"
他决定去问问隔壁杂货店的老张,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。
\"林小婉?\"老张听到这个名字时,脸色明显变了,\"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?\"
\"就...偶然听人提起。\"李军没有说实话,\"她是谁?\"
老张四下看了看,压低声音:\"三年前的事了。林小婉是附近一户人家的女儿,长得很漂亮,在城里读大学。后来不知怎么的,突然就...自杀了。死得很蹊跷,穿着红衣服,在自己房间里上吊了。\"
李军感到一阵寒意:\"这...和花圈店有什么关系?\"
\"有人说她死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林老板的花圈店。\"老张神秘地说,\"而且...算了,这些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。\"
\"告诉我,求你了。\"李军坚持道,\"我现在接手了那家店,需要知道这些。\"
老张犹豫了一下:\"有人说...只是传言啊...林老板用特殊的方法让纸人'活'过来。不是真的活,而是...让一些东西附在上面。特别是那些没人认领的死者,他们的...魂灵需要一个地方寄托。\"
李军想起那个红衣纸人,想起晚上的脚步声和低语,胃里一阵翻腾。
\"那个林小婉...她穿什么衣服自杀的?\"
\"红色旗袍,据说是她最喜欢的一件。\"老张回答,\"小伙子,如果你在店里看到什么...不寻常的东西,最好别去管它。林老板有他的方法处理这些事,你一个外行人...\"
李军没再听下去,匆匆告别老张回到花圈店。他径直走向那个红衣纸人,仔细端详。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纸人如此特别——它根本不是普通的纸扎品,而是某种...容器。
纸人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有生命一般,与他对视。李军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:纸人知道他在想什么,而且...在嘲笑他。
当天下午,李军做出了决定。关店后,他把那个红衣纸人搬到了仓库角落,用一块旧床单盖住。然后他在店里贴了几张从网上找来的符咒——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至少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。
那天晚上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店里安静得出奇。没有脚步声,没有低语声,没有纸的沙沙声。李军几乎要相信问题已经解决了。
直到凌晨三点,他被一阵刺耳的抓挠声惊醒。
声音来自仓库。不是店面,而是他存放红衣纸人的仓库!
李军僵在床上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抓挠声持续不断,伴随着轻微的撞击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挣脱束缚。
然后,他听到了一个声音——一个女人的声音,从仓库方向清晰地传来:
\"为什么...要关着我...放我出去...\"
李军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。那不是幻觉,不是梦境。声音如此真实,如此接近,就在一墙之隔的仓库里!
他颤抖着拿起手机,想要报警,却发现信号全无。时间显示凌晨3:15分,窗外一片漆黑,连路灯都不亮了。
抓挠声越来越急促,越来越响亮。突然,一声清晰的撕裂声传来——像是布料被撕开的声音。
然后是脚步声。
轻盈的、缓慢的脚步声,从仓库走向连通门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