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靖板着脸训了她半盏茶的功夫。
白挨了一顿训,还没碰着一点凉的,宋瑶沮丧极了,连着三天没让某人上床,也让他沮丧一下。
没法吃凉的,便只能寻些别的乐子。
恰好她有两个孩子。
宋瑶嫌六哥儿皱巴巴的不好看,总让奶娘抱得远远的,懒得搭理,反而把白嫩可爱的五哥儿抱过来玩。
好在六哥儿现在吃了睡,睡了吃,不知道娘亲对他的嫌弃。
五哥儿倒是对弟弟很感兴趣,可比起弟弟,他还是更喜欢呆在娘亲身边。
外头日头正烈,暖阁里却始终维持着不冷不热的温度。
宋瑶靠在铺着水绿软缎的凉榻上,手里捏着本新话本,却没心思看,只时不时瞥一眼那盆被隔得远远的冰。
冰盆外罩了层厚厚的锦套,免得寒气太冲。
在她看来,这跟没放冰也差不了多少。
“你说说,我这身子骨哪用得着躺两个月?”
宋瑶转头对着正在给她绞帕子的春桃抱怨。
“昨天,我试着走了两圈,腿脚利索得很,连气都不喘。偏他非说什么‘双月子养根基’,烦死了,哪有那么金贵!”
能不能往别的地方金贵,而不是这里。
这也不能吃,那也不能吃,把她急得都想把六哥儿吃了!
都怪这个小东西!
他们两个爷们没一个好东西,还是五哥儿最亲人。
春桃把拧干的温帕子递过去,忍不住笑道:
“主子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。您瞧瞧别家的夫人,坐月子哪能得夫君这般上心的?
就说那药膳,厨房每日得炖足四个时辰,连里头放的枸杞都得挑头茬货。
还有您身上穿的月子服,都是苏绣房新贡的软罗,贴身得像第二层皮肤,这福气,旁人求都求不来呢。”
宋瑶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心,瘪了瘪嘴,腮帮子含着颗荔枝:“谁要这福气?我只想啃口冰镇的西瓜,喝口酸梅汤,哪怕让我摸块冰呢?”
她越说越馋,可偏偏前不久刚被刘靖抓了个正着,眼下是有贼心没贼胆。
这人小心眼得很,现在要是得罪了,等出了月子,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!
“哼!”
宋瑶扫了众丫鬟一眼,准是这里面有人去报的信。
宋瑶越想越委屈,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。
她才不管是不是为了她身子着想呢,反正不让她吃冰的,都是坏人!
孙嬷嬷端着刚温好的燕窝粥走进来,听见宋瑶抱怨,便放下托盘,对着她福了福身,语气恳切:“主子还是听王爷的,小心些好。”
她活到这把年纪,见多了月子里逞强落下的病根。
她娘家姐姐,头胎那会是冬季,年轻气盛,刚出月子就出去逛园子。
结果受了寒,往后每逢阴雨天,膝盖就疼得直打颤,吃多少汤药都调理不好。
“老奴不是要扫主子的兴,”孙嬷嬷拿起银勺,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燕窝,“女子生产本就耗了元气,骨头缝都是松的,这时候最禁不起冷热折腾。
若是贪一时痛快,真落下头疼、腰疼的毛病,那可是要难受一辈子的,再好的药材也补不回来。
王爷是疼您,才这般紧张。寻常人家的妇人,哪有这福气被如此精细地照看着?
您就当是为了自己,也为了两个哥儿,多忍这一个月,将来才能安安稳稳的,想怎么吃冰、怎么玩耍都使得。”
孙嬷嬷想了想,打蛇打七寸:“若是月子里落下病根,可是要吃一辈子苦汤药的。”
“才不要吃苦药!”
宋瑶听着打了个寒颤,连忙让人把冰盆再挪远一点。
吃一辈子药,这可实在是太恐怖了。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
以前也就罢了,要是现在告诉她往后余生要一直吃苦药,那还是死了算了。
宋瑶舀了一勺燕窝,慢慢吃着。
燕窝粥炖得稠滑,里面掺着鲜莲子,拌着碎桃仁,都是厨房按着太医的方子,用文火煨了整夜的。
她起初嫌寡淡,后来倒也品出些滋味。
尤其爱用银勺舀着碗底那层最厚的胶,抿在嘴里润厚香醇的,像含着块天然的蜜糖。
孙嬷嬷这才笑了,又道:“等出了月子,您想去哪儿,想吃什么,王爷还能不依着您?”
这话倒说到了宋瑶心坎里。
她眼珠转了转,忽然想起城郊行宫,年前去过一次,有温泉有果园,是个好地方。
那里有个大冰窖,到时候冰镇的瓜果、清凉的山风.......
心头的烦躁散了些,舀粥的动作也慢了下来。
孙嬷嬷见她神色松快,又笑着补充:
“昨儿老奴瞧着六哥儿,眉眼越发周正了,等您出了月子,怕是就能对着您笑了。到时候抱着哥儿在廊下纳凉,吃着冰好的酸梅汤,那才叫舒坦呢。”
宋瑶倚靠在榻子上,兴泱泱的。
罢了,为了那口冰,再忍些日子也无妨。
剩下的月子,按部就班的过着。
天刚亮透,丫鬟就会捧着温水进来,伺候她用艾草水擦身。
水是特意晾到不烫不凉的,擦完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,倒比闷出的汗味清爽。
白日里最常做的,是靠在铺着软缎的榻上翻话本。
刘靖怕她眼睛累,让人把书页拓得格外大,字里行间还夹着些彩色的插画。
有江南的乌篷船,有塞北的骏马,都是他特意让画师画的。
看乏了,就唤奶娘把六哥儿抱过来。
这小子越发壮实,不再是刚出生时那副皱巴巴的模样。
宋瑶起初还不喜欢,只远远瞅着,后来有一次被他偷袭,攥住手指不放。
那温温热热的小力道勾得她心头发软,竟也肯伸手摸摸他的脸蛋,看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跟自己对视。
午后日头最烈时,廊下的冰盆会换得勤些,凉气顺着窗纱渗进来,刚好驱散暖阁里的闷。
刘靖处理完公务,回来时带着一身外面的热气,先去净室洗得干干净净,才敢靠近她。
他坐在榻边,同她闲话,有时还会带来新鲜玩意儿。
一串用五彩绳串着的蜜蜡珠子,说是能安神。
听秋英私下里说,那珠子是王爷亲手串的。
宋瑶瘪瘪嘴,不得不承认,王爷审美比她好多了。
傍晚时分,五哥儿会被带来请安。
小家伙蹦蹦跳跳地扑到榻边,奶声奶气地喊“娘亲”,手里还举着朵刚掐的鲜花。
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,宋瑶竟也没觉得格外难熬。
偶尔还是会惦记冰镇西瓜的滋味,但摸着六哥儿日渐光滑的脸蛋,听着五哥儿奶声的撒娇,倒也觉得还好。
等出了月子,宋瑶细品着冰镇酸梅汁,只觉得无比舒畅。
夏天果然还是应该吃冰的!
若是刘靖现在问她最爱谁,那她一定会说在,最爱冰镇酸梅汁了!
正悠哉悠哉呢,外间传来脚步声,冬青掀帘进来。
“主子,二哥儿、三哥儿、四哥儿过来给您请安了。”
这还是头一次府里子嗣过来请安。
宋瑶微微睁眼,都不是她生的,凑过来做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