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靖一怔,随即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哭笑不得:“爷让厨房重新温一温。”
说罢便吩咐人去传菜。
片刻后,那盘清蒸鲈鱼端了进来,冒着热气,葱丝翠绿,汤汁莹润,香气比先前更勾人了些。
宋瑶这才来了精神。
明明刚经历过生产的耗损,身子还虚着,眼神却在看到那盘鱼的时候,亮了起来。
宋瑶拽了拽刘靖的衣袖:“喂我。”
因着这个臭小子,她没吃饱也没吃好,这笔账先记他头上。
这道清蒸鲈鱼做得实在鲜美,鱼肉嫩得入口即化,带着清蒸特有的清甜,她必须得多补几口才甘心。
至于那个刚落地的六哥儿........
宋瑶眼角余光瞥了眼稳婆怀里裹着的小小襁褓,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,眼闭了闭。
刚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的,像只小猴子,丑死了。
她有五哥儿这个伶俐讨喜的,不想看丑东西。
还是过几天再说吧。
等他长开些,眉眼舒展了,变得粉雕玉琢了,她再抱来逗弄也不迟。
刘靖瞧着她这副理直气壮嫌弃孩子的模样,又好气又好笑,却还是依了她,让人把六哥儿抱远点。
他拿起银勺,小心翼翼地剔去鱼刺,舀了一小块鱼肉送到她嘴边:“等吃饱了就睡一会,养养精神。”
宋瑶张口接住鱼肉,舌尖尝到那熟悉的鲜甜味,混着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,幸福地眯起眼。
先前生产时攒下的疲惫,竟真的消散了几分。
心情一好,她对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也多了点耐心。
瞥向稳婆怀里的襁褓时,眼神里总算带了丝当娘的温和。
“对了,孩子还没起名呢。”宋瑶忽然想起这茬,含着鱼肉含糊不清地说。
刘靖正低头替她挑鱼刺,闻言抬眸:“你想叫什么?”
宋瑶眼珠转了转,想起五哥儿叫刘立,随口便道:“既然哥哥叫立,那他就叫青吧,刘青。”
这样省得王爷再找事,他总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小心眼。
宋瑶咂咂嘴,越想越觉得这名字不错:“青字,也挺好听的。”
对自己这信手拈来的起名水平,很是满意。
刘靖想起她说自己穿青色好看,便笑着应下:“好,就叫刘青。”
瑶儿,果真是顾着他的。
于是,在六哥儿还懵懂无知、连眼睛都没睁全的当口,伴随他一生的名字,就这么被娘亲随口定了下来。
孙嬷嬷在旁连忙笑着附和:“青字好,透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,六哥儿往后定是个有福气的。”
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六哥儿,垂手站在一旁,眼观鼻鼻观心,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咂舌。
她做这行当几十年,凭着一手稳当的接生功夫,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里,见过的排场规矩数不清,却头一次撞见这般光景。
寻常人家忌讳产妇生产带血光晦气,男子从不会踏足产房半步,更别说王爷这般金贵身份。
可庆王倒好,刚进门就直奔产房,握着侧妃的手嘘寒问暖,半分避讳没有。
再看那位宋侧妃,刚生完孩子就嚷着要吃鱼,对亲骨肉连眼皮都懒得抬,嘴上还直截了当嫌孩子丑。
换作别家,女子敢对嫡亲孩儿说这话,怕是早被夫家指着鼻子骂“心狠”。
可庆王听了,非但没生气,反倒乐呵呵地哄着喂饭,眼里的疼惜藏都藏不住。
稳婆自认为见多了产房里的凉薄。
为保子嗣,多少女子被一句“保小不保大”断送了性命。
在那些深宅大院里,往往孩子是金贵嘟,产妇倒成了不值一提的添头。
想当年给某位尚书家接生时,夫人刚生了嫡子,尚书老爷进门先看孩子性别,确认是带把的,这才高兴起来。
连正眼都没瞧过汗湿重衣的夫人。
可庆王倒好,自打进了这产房,目光就没从侧妃脸上挪开过,仿佛六哥儿那个才是顺带的。
侧妃娘娘的一口吃食、一句戏言,都比刚出生的哥儿金贵。
更让稳婆咋舌的是,连起名这等大事,庆王竟也全凭侧妃一句话。
按规矩,孩子的名字该由祖父或父亲定下,关乎宗族血脉,哪有女子插嘴的份?
可这位侧妃随口说个“刘青”,王爷就笑着应了,仿佛定的不是子嗣名讳,只是块寻常物件。
稳婆低头瞥了眼怀里的六哥儿,小家伙闭着眼哼哼,浑然不知自己刚落地就被亲娘排在了鲈鱼后头。
不由在心里暗叹,这位侧妃娘娘,当真是被王爷宠得无法无天了。
这庆王府里,怕是没有比她更金贵的人了。
...
夏日炎热,蝉鸣聒噪得能掀翻屋顶。
宋瑶却被圈在瑶光苑最深处的暖阁里,做着她的双月子。
明明最是吃冰的好时候,偏生连指尖都碰不得半点凉。
别说吃冰了,就连用冰,都不能肆无忌惮。
刘靖下了死令,冰盆离着床榻至少三尺远,说是怕寒气侵了骨。
冰镇的酸梅汤、荔枝蜜水,全得换成温的,连瓜果都要先用温水浸过才端上来。
饶是如此,这月子也过得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年节还要讲究。
暖阁四周的窗棂全糊了两层细纱,既能挡去毒辣日头,又能漏进丝丝穿堂风。
床铺着三层软褥,上面又盖了层轻如蝉翼的素纱被,透气,但不至于太凉。
连给她扇风的蒲扇,都是江南织造新贡的云锦所制,扇骨是象牙的。
丫鬟摇起来力道均匀,风里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。
伺候的小丫鬟足有八个,轮着班地守在门外。
刚觉得鬓角沁了细汗,就有丫鬟捧着银盆进来,用温热的玫瑰水给她擦脸。
才打了个哈欠,新沏的桂圆红枣茶就递到嘴边,温度不烫不凉,正好入口。
厨房更是变着法地琢磨吃食,炖得酥烂的燕窝粥里要掺些鲜莲子,清蒸的乳鸽得浇上用火腿吊了三天的高汤。
连最普通的小米粥,都要先将米磨成粉,再用细纱布滤去残渣,熬得稠滑如脂。
宋瑶瞧着铜镜里自己日渐丰腴的脸颊,心里却惦记着那口凉的。
虽有种种手段不热,但不热和清凉是两回事。
越吃不到,越想吃,就算沾沾唇也好。
那日趁刘靖不在,她撑着主子的威严,让春桃偷偷取了块冰藏在帕子里。
刚贴到脸颊,就被回来的刘靖抓了个正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