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浩把手机塞进裤兜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。差十分十点，产检预约的时间快到了。
他转身去卧室门口敲了两下门：“走了啊，再不出发要迟到了。”
门开了条缝，苏珊探出头，头发刚扎好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她点点头，拿了包走出来。卡尔已经在客厅等了，手里捏着平板，屏幕上是昨天打印出来的检查单照片。娜娜站在沙发边，外壳在晨光里泛着哑光。
“今天我开车。”陈浩抢过卡尔手里的钥匙，“你们别抢了。”
路上谁都没怎么说话。广播放着天气预报，说今天有阵雨。陈浩把空调调低了一档，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，想打破沉默。他清了清嗓子：“等娃生下来，咱们是不是该换个七座车？不然坐不下。”
卡尔低头看平板，没接话。苏珊靠在副驾上，一只手搭在肚子上，眼睛盯着窗外飞过去的树影。
娜娜坐在后排，突然开口：“当前胎心率为每分钟一百四十七次，处于正常区间。”
陈浩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：“你能听出来？”
“设备已接入医院监测系统。”她说，“实时数据同步中。”
到了医院，护士叫了名字。四人一起走进诊室。医生是个中年女人，戴着口罩，只露出一双很平静的眼睛。她调出b超图像，手指点了点屏幕右侧的一串数字。
“胎儿的股骨长度略低于同孕周平均值。”她说，“目前偏差约百分之八，不算严重，但需要关注后续发育趋势。”
空气一下子轻了几分重量。
苏珊的手慢慢移到小腹上，指节微微发白。陈浩往前倾身：“啥意思？是不是长得慢？”
“只能说指标偏低。”医生翻着报告，“可能和遗传有关，也可能受营养吸收影响。建议两周后再做一次详细筛查，看看有没有变化。”
“能治吗？”卡尔问。
“这不是病。”医生摇头，“只是提醒我们要更注意孕期管理。如果下次检查数值继续走低，可能会考虑进一步干预。”
没人再问问题。
离开诊室时，走廊灯光有点冷。苏珊走在前面，脚步不快，也没回头。陈浩想拉她的手，伸到一半又收回来。卡尔低头翻手机，点开一个医学论坛的页面，快速滑动。
娜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：“数据库正在比对全球近三年类似案例，初步筛选出二百一十三篇相关文献。”
“先别念数据了。”陈浩打断她，“我们得搞清楚这到底严不严重。”
回到家，卡尔直接去了书房。他把平板往桌上一放，打开视频会议软件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那是他在研究院认识的一个妇产科合作医生。
等待接通的时候，他抓了抓头发：“希望人家今天上班。”
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。对方听完情况，沉吟几秒：“这个范围的偏差临床上不少见，但也不能完全放松。最好做个基因筛查排除潜在因素。”
“要抽羊水？”卡尔皱眉。
“还不用那么快。”对方说，“先加强营养，定期复查。你们那个机器人不是有资料库吗？让她查查微量元素补充方案。”
挂了电话，卡尔走出来，看见陈浩正蹲在冰箱前翻牛奶盒子。
“你在干啥？”他问。
“看钙含量。”陈浩头也不抬，“昨天买的这个牌子好像高一点。”
“补钙不一定有用。”卡尔说，“医生说可能是吸收问题。”
苏珊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拿着一本孕期手册，一页页翻过去。她没看内容，只是机械地翻着。娜娜站在她旁边，投影亮着，一页页滚动着医学论文摘要。
“苏珊。”娜娜忽然停下，“你今天的胎动记录还没有填写。”
苏珊抬起头：“还没感觉到。”
“通常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活跃期。”娜娜说，“建议你现在静坐观察十分钟。”
她照做了。把手放在肚子上，闭上眼。房间里安静下来。五分钟过去，什么也没发生。
陈浩走过来坐下：“会不会……不动就是有问题？”
“胎动存在个体差异。”娜娜说，“目前无证据表明异常。”
这句话没让人安心。
晚上八点多，陈浩窝在沙发里刷手机。网页跳来跳去，全是“胎儿偏小怎么办”“营养不良影响智力吗”这类标题。他越看心跳越快，最后干脆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。
“我明天去找专家。”他说，“朋友介绍了个私立医院的主任，据说特别狠，专治疑难杂症。”
卡尔从电脑前抬头：“我已经联系了三个不同城市的医生，明天下午开个三方连线会诊。”
苏珊在床上躺着，听见声音，轻轻说了句：“别花那么多钱。”
“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。”陈浩站起来，“我现在就给他们发消息约时间。”
娜娜的蓝灯一直在闪。她的主程序已经切换到医疗分析模式，后台运行着病例匹配算法。屏幕上列出三种可能性：母体营养摄入不足、胎盘供血效率偏低、轻度染色体微缺失风险。
她一条条标注优先级，并附上干预窗口期。
“第一项可逆性最高。”她低声说，“若在三周内调整饮食结构并补充特定氨基酸组合，有望恢复正常生长曲线。”
陈浩凑过去看：“哪种氨基酸？”
“L-精氨酸与牛磺酸。”娜娜调出分子式，“常见于深海鱼、蛋黄及强化奶粉中。”
“那赶紧买。”他说。
“部分产品含有添加剂。”娜娜提醒，“需避开人工香精与防腐剂。”
“又要挑成分表？”陈浩叹气，“比选股票还麻烦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陈浩带着写满问题的纸条去了医院。他把纸条摊在医生面前：“这七个问题，请您一个个回答。”
医生看了眼，笑了下：“你是真做功课了。”
另一边，卡尔收到国外同行的回复邮件。对方提供了一份欧洲临床指南附件，并注明：“此类偏差多数在孕晚期自行修正，过度干预反而增加孕妇焦虑。”
他把内容转给娜娜。她迅速解析，更新了风险评估模型。
晚上全家人围在客厅。娜娜将整理好的信息投在墙上：三项可能原因，每项下面挂着支持数据和应对建议。
“我们现在做什么？”陈浩问。
“执行监控计划。”娜娜说，“每日记录饮食、胎动、体重变化。每周汇总一次，动态调整方案。”
苏珊终于开口：“我想试试多吃点鱼。”
“我去做。”陈浩马上站起来，“清蒸的，不放味精。”
卡尔合上笔记本：“下周还有两个远程咨询，我会继续跟进。”
娜娜蓝灯缓闪，提示程序仍在运行。她没有关闭分析模块，也没有降低算力分配。
凌晨一点，陈浩轻手轻脚走进书房。电脑还开着，娜娜站在桌边，屏幕滚动着新的文献摘要。他看了眼标题，全是外文期刊翻译过来的。
“你还不睡？”他问。
“系统持续接收更新数据。”她说，“最新一篇发表于三小时前，关于母体代谢率与胎儿生长关联性的研究。”
陈浩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：“你说……这孩子以后会不会怪我们太紧张？”
娜娜停顿一秒：“人类情感无法预判。但我可以确认，你们现在的行为属于典型守护反应。”
他笑了笑，没再说什么。
回到卧室，苏珊还没睡。她睁着眼，手放在肚子上。听见动静，她转头看了他一眼。
“今天动了一下。”她说。
“真的？”他立刻坐到床边。
“就一下，像泡泡破了那样。”
他把手贴上去，等了很久。什么也没感觉到。
“明天还会动的。”她说。
他点点头，在她身边躺下。黑暗里，两人谁都没闭眼。
第二天中午，娜娜突然发出提示音。她调出一张图表：“根据连续三天的数据，胎动频率呈上升趋势，今日已达标准下限。”
陈浩正在啃包子，差点噎住：“意思是……在好转？”
“不能下结论。”她说，“但趋势向好。”
卡尔凑过来：“要不要再查一遍营养摄入？昨天吃的鳕鱼够不够量？”
“已记录。”娜娜说，“今日蛋白质摄入达标，维生素d略有不足，建议增加十五分钟日晒。”
陈浩抹掉嘴边的油：“行，下午带她去楼下走走。”
他们出门时阳光正好。苏珊走得慢，陈浩跟在旁边，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肚子。走到小区花园长椅坐下，他忽然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腕。
“脉搏跳得挺稳。”他说。
她看他一眼：“你在干啥？”
“学点中医常识。”他讪笑，“网上说把脉能看出胎儿状态。”
“你连自己心跳都测不准。”她忍不住笑。
娜娜站在一旁，蓝灯微微闪烁。她没有提醒日晒时间只剩六分钟，也没有播报下一餐营养搭配。
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。苏珊闭上眼，手又放回小腹。过了几秒，她睁开眼，嘴角动了一下。
“他又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