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驴蹄印里的狗尾巴草还在颤,草尖那片烧焦的令牌残片卡在土缝里,纹路像干涸的血丝。陈三槐的脚落下,踩碎了一粒石子,也踩住了那根草茎。
他没看草,而是盯着自己掌心。裂珠嵌在虎符槽里,蓝光微弱得像快断气的萤火。算盘第七珠滚进袖口,沾了纸灰和鼻血,内里那个“吴”字还在,比昨晚清晰了些。
林守拙蹲在纸驴肚子旁,手指抠着草根,把令牌残片拔出来,翻了个面。凤凰纹那只眼,第五次眨了,眼皮是烧焦的纤维卷起来的。
“它认‘吴’。”陈三槐说,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“不是认人,是认字。”
孙不二把香炉调到最低频,紫火缩成针尖大小,照着令牌。火光一跳,纹路里浮出半截笔画,像“辛”字的尾巴。
“它不完整。”林守拙舔了下拇指,抹在令牌边缘,“缺角,缺印,连材质都像骨头烧过。”
陈三槐把裂珠抠出来,塞进令牌眼窝。珠子卡得不稳,晃了一下,但“吴”字正对凤凰瞳孔。他咬破指尖,混着纸灰和鼻血,在令牌周围画了个圈,笔顺照着《第十九变》残阵,歪歪扭扭,像小学生抄作业。
孙不二把香炉火压得更低,紫火几乎看不见,只有一丝微颤的热流。他闭眼,手指在炉壁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——那是地府数据中心的脉冲频率,他从牛头马面Siri程序里扒出来的。
令牌纹路开始发烫。
陈三槐左眼猛地刺痛,通阴眼视野里,祖先阴债清单哗哗翻页,全是红字,最后一页跳出三行小字:“账户已注销。关联人:吴。备注:辛未年拘押。”
后颈的符文又烧起来,这次不是抽搐,是持续灼烫,像有人拿烙铁在皮下写字。
令牌“咔”地一声,裂开一道缝。
一道半透明卷轴从缝里浮出来,悬在空中,标题是《元老院密约·吴刚篇》。字迹是朱砂写的,但边缘泛金,像是镀过一层功德。
陈三槐伸手去碰,卷轴突然抖了一下,末尾盖的凤凰印闪过一道光——印章磨损严重,显出半个“辛”字。
“辛?”孙不二凑近,“这印是假的?”
“不是假。”林守拙摇头,“是旧的。地府三十年前换过印,旧版凤凰印尾带‘辛’字编号,专用于金融改革类密件。”
陈三槐冷笑:“所以这令牌,是吴刚当年用的?还是被人仿的?”
汤映红的阴德App突然震动,不是在手上,是在纸驴耳朵里打出一行字:“天庭账户清零。所有功德交易冻结。”
林守拙刚扎好的纸火箭“啪”地塌了半边,引擎熄火。
“断供了。”孙不二拍了下香炉,“天庭不给能量了。”
陈三槐把令牌按在App感应区。令牌残片贴上金属面,嗡地一震,App界面闪了一下,弹出权限提示:“临时解锁,剩余时间:17秒。”
“够了。”陈三槐把香炉紫火引到纸火箭尾部,“烧阴德,硬点火。”
孙不二调整火流,紫火注入引擎,纸纤维开始发红,火箭尾焰喷出,不是火,是浓缩的阴德燃烧形成的灰雾,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号——“¥”。
“他改了金融符号。”孙不二盯着那道灰痕,“吴刚把地府的‘阴’字结算符,换成了‘¥’。”
林守拙眯眼:“这不是人民币符号。”
“是。”陈三槐盯着空中那道“¥”,“是‘阴’字的草书变体,但被系统自动识别成‘¥’。他用月球服务器劫持了结算协议。”
火箭升空,尾焰划出的“¥”在空中凝而不散,像一道刻进天幕的法令。
汤映红的App又闪了一下,弹出图像:月球基地内部,隔间编号是“广寒-辛未-07”。
“辛未年?”孙不二截图,“这历法二十年前就废了。”
“他没更新。”陈三槐冷笑,“吴刚还在用旧系统。”
林守拙从纸驴肚子里抽出一根新草茎,是张黑子留下的,尾端沾着狗尾巴草绒毛。他蘸了阴德水,在火箭外壳补了一笔,混入王寡妇给的桃符碎屑。
“防结界。”他说。
陈三槐把虎符插进自己影子,影子突然变深,像从地底拉出一根桩。他低喝一声,影子震动,一股阴兵共鸣之力顺着地面传出去,推着火箭突破大气层。
火箭升空三十秒后,信号中断。
三分钟后,它坠落,砸在道观屋顶,外壳焦黑,但内部玉简完好。
汤映红接过玉简,用袖子擦了擦。正面刻着《广寒宫改革方案》,字迹刚劲,是吴刚手书。背面有刮痕,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划过。
她擦得更用力,灰落下来,露出五个字:“辛酉拘魂令”。
“辛酉?”孙不二凑过来,“那是地府旧历,专用于非法拘押高阶阴官。”
“他拘过人。”陈三槐盯着那五个字,“用改革的名义。”
张果老突然咳嗽,不是普通的咳,是整段气管在震动。他张嘴,喷出一串信号流,不是光,不是声,是能看见的wiFi图谱,像一串漂浮的代码。
代码流在空中组成一行字:“dEAth_LEdGER_V2.0 正在覆盖。”
陈三槐抽出《金融鬼话》选集,封面二维码对准信号流。书页震动,自动解析,弹出一行小字:“劫持源:月球基地核心服务器。协议层:金融结算。操作人:吴刚。”
孙不二把香炉调到共振模式,紫火喷出凝滞光流,模拟天庭数据流反向接入。炉火由紫转金,空中浮现出月球基地内部构造图。
三十七个“先贤囚室”呈环形排列,中央是一个终端室,屏幕上正滚动着代码。
终端编号是“辛-01”。
“那是他的操作席。”孙不二截图,“‘辛’字编号,专属席位。”
陈三槐盯着屏幕,后颈的符文还在跳,但频率慢了。他摸了摸裂珠,又看了眼令牌。
凤凰纹那只眼,第六次眨了。
林守拙突然伸手,把令牌翻过来,对着阳光。烧焦的边缘下,露出一行极小的刻字:“辛未年制,广寒监造,编号09。”
“这不是吴刚的令牌。”他说,“是监工的。”
陈三槐没说话。他把虎符插进算盘,蓝光勉强续上一圈。影子还在震,但阴兵共鸣弱了。
汤映红的App又闪,弹出新消息:“绑定完成度:25%。”
孙不二盯着终端图,突然发现屏幕角落闪过一行小字:“改写完成度:18%。”
“他在改什么?”林守拙问。
“不是改。”陈三槐盯着那行字,“是重写。他要把地府的金融法则,换成月球那一套。”
张果老又咳,这次喷出的信号流更短,只有一行代码:“V2.0同步中,剩余节点:36。”
孙不二把香炉火调回低频,紫火照着玉简。玉简上的《改革方案》开始泛光,浮现出一段隐藏文本:“建议废除阴德结算,启用‘阴币-元宇宙’双轨制,试点区域:六道轮回集团牧场。”
“他早就在试了。”陈三槐冷笑,“玉帝买元宇宙登录器,不是为了上天,是为了给吴刚铺路。”
林守拙把纸火箭残骸拆开,取出引擎核心。紫火烧过的纸灰里,嵌着一片金属碎片,上面刻着“¥”符号,但符号中间有一道裂痕,像是被斧头劈过。
“冰斧。”孙不二认出来,“吴刚的。”
陈三槐把碎片按在令牌上。凤凰纹那只眼,第七次眨了。
令牌纹路突然发烫,卷轴重新浮现,但这次多了一页附件:“金融法则重写进度:18%。剩余节点:36。监管程序:陈。”
“监管程序?”林守拙念出来。
陈三槐没动。他盯着“陈”字,后颈的符文突然停了跳动,变成一种持续的、低频的震动,像心跳。
汤映红的App震动,弹出新消息:“绑定完成度:26%。”
孙不二把香炉火熄了。紫火灭的瞬间,空中构造图闪了一下,终端屏幕上的“辛-01”编号,被一道冰痕划过,留下半截“辛”字。
林守拙把桃符碎屑撒在令牌上。碎屑落在凤凰纹那只眼,眼珠突然转动,对准正北。
陈三槐把算盘第七珠重新嵌进虎符槽。蓝光闪了一下,没灭。
他抬起脚,踩碎了纸火箭的残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