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乡有些激动:“只要一个领域有了第一个人,那自然就如同黑夜里的烛火一样,虽则陋室孤灯,但光源于黑夜中传导极快,自然能照亮徘徊于外的人。”
“我仔细阅读过美国的法条,也读过一些中国的法条,我知道比起性别之间的差异对待,国家更着急的是去解决一些更重要的事,比如行业经济垄断,比如孩童教育,比如抵抗战争。”
“只是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,孩童最先接触的是母亲,接触最多的也是母亲。
相较于没有文化、只知忍让的母亲。一个有学识能看懂书信和报纸,自信能进行演讲、有力气能打倒坏人、有智慧能发现优点的母亲更能教育好下一代不是吗?”
“你怎么看现在的妇女运动?”那位一直问话的中年女士问。
司乡:“是女性觉醒的必然过程。”
“经济的发展让物质越来越丰富,而妇女在这个过程里发现她们得到得太少,所以联合起来争取更多一些的东西。”
会闹的孩子有糖吃,不会闹的什么也吃不到。
司乡说:“我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妇女运动,但是我自己也在做一些事。”
“数年前,我还在中国的时候就在支持女性教育事业,虽然没有多少钱,但也是我当时能拿出的最多的钱了。”
司乡接着说:“而在美国,我在学业稳定过后,我也开始用自己的方法来支持她们。”
“我有诊所,为中国女人做免费的足部恢复手术,并且提供休养的环境和休养期间学习一些生活技能的机会。”
“我和朋友合开的公司里,也在做专项的资助女性的创业的活动,如今正在进行,我也欢迎你们去那里看一看。”
他们问:“最近开始的吗?”
“是最近开展的,但是筹备了很久。”司乡解释起来,“需要用钱,而我要去挣钱才能让这些事情有办成的可能。”
另一个女士问,“那你以什么为生?”
“目前主要是稿费和房租,当然,诊所是有几个美国朋友资助。”
司乡也没有瞒着,他们要查自己的银行户头的存款来源太容易了,“我还有一些投资性房产,也有租金,当然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其实是负债。”
“那你对美国的法律了解多少?”
来了,正题来了。
司乡收敛了笑意,再次说道:“美国法律状态呈现东部保守、西部激进。
联邦层面来讲:
反垄断方面延续 1890 年《谢尔曼反托拉斯法》的执行;劳工权益保护方面,联邦法院对劳工权益的态度仍偏保守,但去年本州三角衬衫厂大火事件在推动工厂安全法规完善……再从性别来讲,目前美国绝大多数州的女性没有投票权。”
“那你对此有什么建议吗?”坐在
司乡: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认为为什么要对你破例呢?”他们在问,“你拿了律师证书后,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你,你并不能通过这张证书获取收入。”
司乡上一次这样认真的和人讲话还是那年在巡捕房里,那时她是为了自己。
今天却不是了。
她望着这几位,说:“我对美国的法律没有建议,但是我想我能看出来一些法律的直觉。
很快女性会有选举投票的权力,妇女、儿童、劳工也能得到更多的各自的专项的保护,婚姻内的财产应该更多的会倾向于妇女,而移民方面的管理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变化。”
“至于是否能为我破例还有利用这张证书来换取收入。”她认真的看着他们说,“我从一开始就说了,我并不打算用这样一张证书来获取金钱。”
“我的目的,是想为那些无助的女人争取一些说话的机会。”
“或者说,只是为了那位老太太,她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,四十二年都没有让法庭同意重审她的案件。”
司乡非常同情西诺斯,也有些愤怒,“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四十二年,她大半生都活在那份不公平里面,她并不是恨那个口出恶言的法官,她知道那是大环境造成的。”
“而这四十二年里,她请过很多律师,那些政府职员里,没有人愿意为这份不公平去伸张正义。”
“甚至有些律师被嘲讽应该回家去带孩子,就如同当年那位法官嘲讽叫嚣‘除非律法界有女人做了法官,女人才配要求与男人同等的法律尊严。’”
“所以我想为她要来这份公平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他们问。
司乡:“再次起诉,直接以刑事案件的性质起诉,那是婚姻外壳下披着通奸罪名陷害实施的谋财害命的刑事案件。”
“刑事案件受追诉时效限制小很多。”
“如果政府不肯重审,那就起诉当地政府。”
司乡说话有些过于大胆,“如果政府还是不肯受理,那就迁出该州,在其他州起诉当地政府。”
对面几个有些目瞪口呆。
“你胆子很大。”
“嗯,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,不是么。”司乡笑了笑,“美国是一个勇敢的国家,不然也无法摆脱英国人成为独立的国家。”
“想过勇敢的后果吗?”
司乡当然想过,“那位老太太请过的律师里,有相当的一部分是因为被威胁退出的,所以我一定得勇敢些,不然她只怕这辈子伸不了冤。”
“至于代价和后果。”
司乡说:“往严重的方向想过,比如取消学籍,比如没收财产,再严重些的,遣返回国,无声的死在阴沟里。”
“不怕吗?”
“有些怕,但是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了。”司乡故作轻松的说,“我希望你们能相信,我不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危险才这样说。”
“你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事情是什么?”
司乡:“子弹擦着我的身体过去,只差一点,我就死了。”
她顿了顿,又说:“不止一次。”
“那如果不成功呢?”
“不要紧,我来了就是成功了。”
哪怕她拿不下律师证书,但是她至少挑战了她自己。
司乡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里有光在闪,“我不是不战而退的人。”
比起当时在沈家和上海巡捕房里的绝境,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。
司乡进这里的时候就和她自己说,不就是拿不到一个证书么,又不会少一块肉,不会对生活有太大的影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