螺旋桨绞碎空气的轰鸣陡然变沉,卷起的泥沙像黄色雾霭般漫过山顶,苏晚下意识抬手护住脸,指尖先触到的却是样衣暗袋里那截冰凉的金属——测量尺还安安稳稳贴在“砚”字纹小样上,金线被风掀得轻轻颤动,像极了她此刻没来得及平复的心跳。
“当心脚下!”陆时砚的声音穿透噪音传来时,苏晚才看清舱门已经掀开,他半蹲在机舱边缘,深色西装裤的裤脚沾着圈新鲜的泥渍,显然不是待在直升机里等着那么简单。他手里攥着两条干净的毛巾,目光扫过团队每个人的狼狈模样,最后还是落回苏晚身上,精准地停在她溅了泥水的样衣下摆。
老周率先冲过去,指着苏晚的口袋笑得嗓门震天:“陆先生!您送的那把尺子可太神了!刚才我滑下坡,全靠它把我拽住,钛合金就是不一样,两百斤的力道都没弯!”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,“这要是换了普通尺子,我这会儿早滚到山底去了!”
陆时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,把一条毛巾递到老周手里,另一条则朝着苏晚递过来。指尖交接时,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沾了泥的手背,声音压得比风声低些:“尺子没坏?”
苏晚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把测量尺。她下意识摸了摸暗袋,感觉到金属表面那道新添的浅痕,点头时声音也软了点:“没坏,就是边缘划了道印子,李师傅说像勋章。”
“本来就是。”陆时砚接过话,目光转向蹲在一旁整理经线的李师傅,“李师傅,当年陆伯母用尺子织‘山河锦’时,是不是也常把尺子带在身边?”
李师傅没想到他会主动提旧事,手里的麻线顿了顿,眼里露出些感慨:“可不是嘛!陆姑娘当年走到哪儿都带着那把尺,织机间距要量,丝线密度要量,连绣娘的针脚长短都要拿尺子比对。后来她常说,好手艺得靠尺子卡着准头,就像做人得有底线一样。”他说着把手里的小本子递过去,“您看,刚才苏总监受山路启发,想把30°的坡角织进‘活水纹’里,阿秀还建议加半颗‘砚’字纹残笔,说是像尺子量出来的断点,既好看又藏了心意。”
陆时砚接过本子,指尖拂过麻线画的倾斜水纹,抬眼时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:“这个想法很好。30°的倾斜角对应水流的自然弧度,再加上‘砚’字纹的残笔,既保留了传统纹样的魂,又有现代设计的巧思——苏晚,你总是能把不相干的东西,揉得比谁都贴合。”
苏晚的耳尖有点发烫,刚想开口说这是团队一起想的,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下——刚才那个黑影又闪了一下,这次离得近了些,能看到对方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,反光的样子很像相机镜头。她不动声色地往陆时砚身边靠了靠,假装整理样衣暗袋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。
陆时砚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,看似还在听李师傅说织锦的细节,左手却悄悄抬了下,对着机舱里的秦峰比了个极隐蔽的手势。秦峰立刻会意,拿出手机低头操作,嘴角却绷得很紧——显然是在安排人去处理那个不速之客。
“先上直升机吧,山上风大,待久了容易着凉。”陆时砚收回目光,自然地接过苏晚手里的小本子,顺手放进自己的西装内袋,“设计细节我们回去慢慢聊,救援队已经在山下等着了,排水槽的位置阿秀记好了吗?我让秦峰把数据同步给他们。”
阿秀赶紧点头,把记满数据的小本子递过去:“都记好了!每隔五米一个排水槽,深度大概十厘米,苏总监说清理干净就能加快排水,减少路面泥泞。”
陆时砚接过本子扫了一眼,递给秦峰时特意叮嘱:“让救援队重点清理这些位置,另外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晃动的草丛,声音里多了点冷意,“让跟着来的安保人员留意周围,别让无关人等靠近。”
秦峰立刻应下,转身去安排时,苏晚才悄悄拽了拽陆时砚的袖口:“刚才泥坑里发现了块碎镜片,像是赵天宇的人留下的,那个黑影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时砚打断她,指尖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,“秦峰已经让人去处理了,不会影响你们。”他说着往机舱里让了让,“先上去,这里不安全。”
苏晚还想说什么,却被小陈拉了把:“苏总监,快上吧!我刚才看到直升机里还有热饮,你看你嘴唇都冻得发白了!”小陈说着就把她往机舱方向推,相机还不忘对准陆时砚和苏晚相触的手,偷偷按下了快门——这画面要是传到团队群里,估计能让大家八卦一整晚。
踏上机舱的瞬间,苏晚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草丛——黑影已经不见了,只留下几株被压弯的草叶。她摸了摸暗袋里的测量尺,金属凉意透过布料传来,让她忽然觉得很安心。陆时砚跟在她身后上来,顺手帮她拉上了舱门,螺旋桨的噪音瞬间小了大半。
“先喝杯热可可。”陆时砚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,杯壁还带着温度,“刚才听秦峰说,你们走了两个小时,路上没吃东西吧?机舱里有三明治,先垫垫肚子。”
苏晚接过热可可,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,忽然想起李师傅说的话——陆伯母当年带着尺子织“山河锦”,陆时砚现在带着热饮和直升机来接他们,倒真像把当年的故事倒着演了一遍。只是这一次,故事里多了把丈量山路的测量尺,多了个藏着心意的“砚”字纹,还有两个跨越泥泞也要并肩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