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正月的寒气,漫进商行后院的青砖缝里,墙角槐树上的露水砸在青石板上,溅起细碎的湿痕。
沈青梧站在客房门口,指尖刚触到门框,就见门内先探出个脑袋——是阿明,眼底带着未散的倦意,声音压得极低:“阿青姐,小姨和阿远刚醒,我煮了点热粥,正让他们垫垫肚子。”
沈青梧点头,放轻脚步走进去。屋里的煤油灯已经熄了,晨光从窗纸透进来,映得桌面泛着暖光。小
姨正帮阿远系棉衣领口,见她进来,连忙道:“青梧,你怎么起这么早?昨夜忙到后半夜,怎么不多歇会儿?”
“心里记着事,歇不踏实。”
沈青梧走到桌边,目光落在阿远脸上,见他精神好了不少,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“不烧了?等会儿跟小姨去张家村,跟老周爷爷待在一起,要乖乖的,别乱跑。”
阿远攥着她的衣角,小脑袋一点一点:“阿青姐放心,我会保护小姨,等你做完事就来接我们。”
沈青梧喉间微热,刚要说话,院外就传来脚步声,顾晏辰的声音随之而来:“沈青梧,送人的兄弟到了,在后门等着,我把行李再检查一遍,确保没落下东西。”
“我来帮小姨收拾。”沈青梧转身拿起桌边的蓝布包袱,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给老周带的药,翻了翻确认无误,又把一小包碎银子塞进去,“张家村偏,备点银子应急,路上要是遇到查岗的,让送你们的兄弟亮军统的暗记,一般人不敢拦。”
小姨接过包袱,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,语气里藏着担忧:“那你这边……巡捕房的人不好应付,还有领事馆的佐藤,你可得多当心。”
“放心,都安排好了。”
沈青梧笑着安抚,眼底却藏着沉劲,“顾先生会盯着码头的事,雀儿的人也在商行后院守着,不会出岔子。”
几人说着,一起往后门走。后门处停着辆不起眼的黑布马车,两个穿短打的汉子站在车旁,见他们过来,立刻上前拱手:“沈小姐,顾先生,我们是雀儿哥派来的,路上已经探过了,除了城门口有巡岗,其余地方都顺。”
顾晏辰点头,帮小姨把包袱递上车,又扶着阿远坐进去,叮嘱道:“到了张家村,直接找村口老槐树底下的周伯,报我的名字,他会安排住处。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,先报人,再报信,别硬拼。”
“明白!”两个汉子齐声应下,刚要掀车帘,沈青梧忽然想起什么,转身快步回前厅,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假账册,又折回来塞进小姨手里:“这个你带着,要是路上真遇到领事馆的人查车,把这个亮出来——他们要的是账册,见了这个,只会盯着账册,不会为难你们。等到了张家村,再让老周把账册藏好,等二十五号行动结束,我再去取。”
小姨接过账册,指尖捏得紧紧的:“我一定看好,绝不让它出问题。”
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,渐渐消失在晨雾里。
沈青梧站在后门,看着马车的影子看不见了,才收回目光,转身对顾晏辰道:“雀儿派来守商行的人呢?没出什么意外吧?”
“在仓库里等着,我刚去看过,两个都是好手,带了家伙,不会露馅。”
顾晏辰指了指前厅的方向,“我让阿明去巷口盯着了,只要巡捕房的人过来,他会第一时间报信。对了,地窖里的人,伙计刚汇报,松井没动静,影和那几个忍者还在挣扎,绑得很牢,出不了事。”
沈青梧点头,迈步往前厅走,晨光透过前厅的窗户,落在桌上的空粥碗上。
她走到桌前,拉开抽屉,里面放着一份真账册的抄本,指尖在纸页上划过,忽然想起松井说的黑衣人——左手腕的黑手表,总摸表盘,还知道她的秘密。
“那个黑衣人,你再想想,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势力的眼线?”
沈青梧抬头看向顾晏辰,“码头的鸦片,除了领事馆,会不会还有人想分一杯羹?”
顾晏辰皱眉思索片刻,摇了摇头:“不好说。军统和青帮都跟我们对接过,没提过要派其他人盯着;至于日本人的其他势力,武藤已经死了,佐藤能调动的人有限,要是有第三方,恐怕是冲着你来的——毕竟知道你‘马甲’的人,太少了。”
沈青梧没再说话,心里的警惕又重了几分。
就在这时,巷口传来阿明的声音,带着几分急促:“阿青姐,顾先生,巡捕房的人来了!王探长带着十几个巡捕,快到巷口了!”
顾晏辰眼神一凛,立刻道:“我去后院让兄弟们藏好,你在前厅等着,按计划来。”
沈青梧点头,伸手把抽屉里的抄本锁好,又将那本假账册从怀里拿出来,放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。
晨雾渐渐散了,巷口传来巡捕的脚步声和哨子声,一场围绕着假账册的周旋,终于在正月二十四的清晨,正式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