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?跟在爷爷身后走进屋,刚要在炕沿上坐下,就被爷爷打发去院子里劈柴:“去把后院的柴劈了,晚上爷爷给你炖柴火鸡,红烧鱼。”
林?知道爷爷不想让他听,却还是忍不住趴在窗沿下,偷偷听里面的动静。
窗户是旧的,有个小破洞,他能看见爷爷坐在炕沿上,手里拿着旱烟袋,却没装烟丝;
雷叔站在对面,腰杆挺得笔直,头却一直低着,“师尊…”
林?正好奇的往里看,只见爷爷轻轻一挥手,瞬间窗户上就像蒙了一层白雾,什么也看不清了,好似连声音也隔绝了,再也听不到屋内的半点声响。
林?只得乖乖拿起斧头往后院走。后院堆着半垛松柴,是爷爷上个月上山砍的。他抡起斧头,一下下劈着柴,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堂屋的动静。
直到夕阳西下,将小院的土墙染成橘红色时,堂屋的门才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雷叔先走了出来。他眼眶有些发红,眼尾的细纹里还带着湿意,抬手理了理领带,又对着屋里的爷爷深深鞠了一躬,这次弯腰的幅度比之前更大,头垂得更低,态度比来时更加敬畏:“林先生,那就……拜托您了!三日后,我来接您!”
屋里传来爷爷的声音,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知道了。路上小心,别让人跟着。”
“明白。”雷叔应了声,又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林?,眼神复杂得像揉了团乱麻,想说什么,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没开口,微微颔首,转身对着保镖们抬了抬手。
十几个保镖立刻跟上,动作整齐地钻进奔驰车。黑色的车队缓缓驶离村口,扬起一阵尘土,很快就消失在暮色里,只留下淡淡的汽车尾气味。
林?转身飞快地跑进屋里,看到爷爷坐在炕沿上,手里拿着旱烟袋,烟杆里依旧没装烟丝,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杆上的包浆。屋里没开灯,刚才亮的是煤油灯,不知什么时候被吹灭了。暮色从窗户缝里钻进来,把爷爷的影子拉得很长,贴在土墙上,显得格外孤单。
“爷爷,雷叔是来做什么的?”林?忍不住问,走到爷爷身边坐下。
爷爷抬起头,把旱烟袋放到桌上,伸手摸了摸他的头。爷爷的手掌很粗糙,带着老茧,却很温暖,像晒过太阳的棉花:“大人的事,你先别问。走,爷爷去给你炖柴火鸡,红烧鱼,你最爱吃了……”。
……
晚餐是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沉默中进行的。灶膛里跳动的火光将爷孙俩的身影投在土墙上,晃动间似是更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愁绪。
小小的方桌上摆满了菜,都是林?平日最爱吃的。金黄油亮的红烧鱼散发着浓郁的酱香,柴火炖鸡用粗陶碗盛着,汤汁还在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,旁边还炒了一盘嫩黄的鸡蛋,甚至破例切了一小碟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。
爷爷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,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林?碗里夹菜。那双平日里或嬉笑怒骂、或深邃锐利的眼睛,此刻像是被灶火熏蒸得有些湿润,目光几乎黏在林?脸上,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去。
“多吃点鱼,刺都挑干净了。”爷爷将一大块最肥美的鱼肚子肉夹到他碗里,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些,“正长身体的时候,营养得跟上。”
“还有这鸡腿,炖了一晚上,烂糊了,香得很。”另一只肥硕的鸡腿又落进了碗里。
“鸡蛋也吃,补脑子。你最近背书辛苦……”
林?的碗很快就被堆得像座小山。他抬起头,有些无措地看着爷爷:“爷爷,你也吃啊,太多了,我吃不完。”
爷爷像是猛地回过神,掩饰性地拿起自己的空碗,夹了一筷子青菜,含糊道:“哎,吃,爷爷也吃。”他低头把青菜塞进嘴里,咀嚼的动作很慢,似乎没什么胃口。
过了一会儿,他又忍不住抬起头,目光再次落在林?身上,嘴唇嗫嚅了一下,像是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又给林?舀了一勺鸡汤:“喝点汤,暖和……以后吃饭,也要记得按时,别饥一顿饱一顿的。”
他的话比往常多了不少,絮絮叨叨的,全是些日常的琐碎叮嘱。那眼神里饱含着太多林?看不懂的东西——有深沉的不舍,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,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凝视,还有一种不得不做出的决绝。这些情绪在他眼底翻滚,却被他极力压抑着,只能透过那不停夹菜的动作和略显啰嗦的关怀,泄露出一丝半点。
这顿异常丰盛又异常沉默的晚餐,吃得林?心里沉甸甸的。明明都是他最爱吃的菜,此刻嚼在嘴里,却莫名尝出了一丝苦涩的滋味。
他隐隐感觉到,爷爷这些不寻常的举动,似乎都和下午那个神秘的“雷叔”有关,和爷爷即将到来的“远门”有关。
夜色渐深,油灯的光芒将爷孙俩的身影紧紧拢在一起,却在墙上投下仿佛即将分离的阴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