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同伟的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,仿佛看的只是某份寻常的工作简报。
看完,他轻轻将纸张放回原位,没有发表任何看法。
高震山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炬,紧紧盯着祁同伟:
“怎么,看了这些,不生气?不着急?”
祁同伟迎上高震山的目光,甚至还笑了笑:“书记,要说被外面这么编排抹黑,从我当年在粤省打击车匪路霸开始,到后来打黑除恶,从来就没断过。”
“次数多了,也就习惯了。苍蝇嗡嗡叫,难道我还要追着它解释!”
高震山没说话,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。旁边的邵副书记轻轻咳了一声。
“这次的情况,和以往不同。”高震山缓缓道,手指在那些报纸截图上敲了敲。
“调门更高,指向更明确,联动更广泛,背后推手的能量也更大。这不是零散的嗡嗡叫,是有组织的针对你的舆论轰炸。”
祁同伟的神色依然没有太大变化,只是眼神更加坚定:
“轻重都是污蔑,本质没有区别。”
“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,尽了心,也尽了责。个人的毁誉,在这些面前,我觉得不值一提。”
“至于后果和评价,我相信组织的判断,也相信历史的结论。”
这番话他说得坦然,没有丝毫矫饰抑或激昂,反而透着一股历经风浪后的笃定和超然。
高震山与邵书记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。
临大事而有静气,处变局而能不惊,这份心性和定力,确实非同一般。
邵副书记轻轻叹了口气,开口道:“同伟同志,你的态度和担当,组织上是清楚的。我个人......也是非常钦佩!”
“但是,”他话锋一转,“鉴于目前国内外舆论形成的这种特定压力,以及事件本身的极端重要性,一些必要的程序,还是需要启动。”
“对你的整个决策过程,包括现场处置的某些细节,组织需要进行一次更加独立、细致的回溯和评估。”
“这既是程序的要求,也是为了应对外部可能的诘难,更是对我们自己工作的一次严格检验。”
“希望你能理解,并积极配合。”
祁同伟的目光转向高震山。
高震山看着他,微微地点了点头。
祁同伟收回目光,看向邵副书记,声音清晰而坚定:
“我完全理解,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。我将全力配合调查组的一切工作,如实提供所有情况。”
他的姿态,无可挑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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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从哪个环节泄露了风声,对祁同伟决策过程启动评估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,迅速飞出了省委大院的高墙。
只不过,在某些人口中,评估变成了调查。
境外那些此前疯狂抹黑的媒体和网站,顿时一片欢庆之声,仿佛他们的指控得到了证实,各种臆测和幸灾乐祸的评论甚嚣尘上。
根据安排,乌市事件后续的善后指挥和日常工作,暂由季红军副部长和西域省政法委的两位副书记共同负责。
祁同伟暂时离开了的指挥部核心,但是对那些犯罪分子的审讯工作,依然由祁同伟负责。
回到位于省委家属院的住所,关上房门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。
连续十几天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,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。
他甚至没来得及洗漱,和衣倒在床上,几乎立刻陷入了深沉的睡眠。
这一觉,睡得昏天黑地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窗外的光线已然不同。
卧室里很安静,只有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。
他撑着手臂坐起身,只觉得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,身体虽然依旧残留着透支后的酸软,但精神上的倦怠感已消散大半。
走出卧室,客厅里,虎子正坐在沙发上,手里拿着一份报纸,听到动静抬起头。
“醒了?”虎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。
“嗯。”祁同伟应了一声,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,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眼,“我睡了多久?”
“一天两夜。”虎子放下报纸,“从前天下午回来,一直睡到现在。”
“这么久?”祁同伟有些意外!
“很正常,警卫员小李说你前面那十几天,加起来睡的恐怕都不够八个小时。”
祁同伟点点头,走到沙发边坐下。
这时,一直守在外间小客厅的警卫员听到里面的说话声,轻轻敲门后走了进来。
“书记,您醒了!”警卫员敬礼后,递过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便签纸。
“您休息期间,京城和省里有好几个电话找您。得知您正在休息,没让打扰。只是让您睡醒后务必回电。”
祁同伟接过便签纸,上面按照来电时间顺序,整齐地记录着来电人和号码。
一眼扫去,除了高震山书记办公室的号码,还有几个来自京城的老领导的号码。
“知道了。”祁同伟深吸一口气,对警卫员道,“你先去忙吧,我这里有事再叫你。”
警卫员离开后,虎子也补充道:“江梦、小琴、同业哥......她们都打来过电话,都很担心你。也是让你睡醒了给他们回个话,报个平安。”
祁同伟没有立刻回电,而是先去简单洗漱了一番,用冷水拍了拍脸,精神又提振了几分。
然后,他才开始逐一回电。
先是给江梦打了个电话,语气轻松地告诉她一切安好,让她转告家里老人孩子不必担心。
接着,他开始给名单上那些老领导回电。
每一个电话,他都耐心倾听,语气恭敬而不失从容。
“是,老首长,您放心,我心里有数……不会松懈,该做的工作一样不会落下……这算不得什么挫折,我还没那么脆弱……我理解,完全理解组织的考量……”
电话那头,多是语重心长的叮嘱和不动声色的支持。
一圈下来,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。
放下最后一个打往京城的电话,祁同伟靠在沙发背上,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朵。
稍事休息,他又给高小琴、祁同业等人回电,免不了又是一番解释和安抚。
等他终于放下电话,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。
“呼——”祁同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虎子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,等他忙完,才开口道:
“网上那些帖子,还有最早煽风点火的那几个源头,我让人大概捋了捋,已经有了基本的结果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