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烬扶起赵老蔫,宽容和理解的话语如同暖流,融化了在场大多数人心头的坚冰。
许多人长舒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,甚至开始觉得,此事或许就能这样过去了。
然而,陈烬接下来的话,却让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度凝固。
他脸上的温和渐渐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。他目光如炬,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,声音不高,却带着律法特有的冰冷和重量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但是。”
仅仅两个字,就让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揪。
“思想上的错误,可以教育,可以醒悟。然而,行为上的过错,却必须依照《赤火律》,予以惩戒!”
他指向身后的粮仓,以及周围那些昨夜用来围堵的农具和石块。
“抵制公社统购,是为不忠;围堵公仓,胁迫公务人员,是为犯上!此等行为,已非私德有亏,而是触犯了我们所有人共同订立、必须遵守的《赤火律》!若因幡然悔悟便不予追究,则律法威严何在?日后人人效仿,公社秩序何存?!”
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,敲打在刚刚放松下来的村民们的心上。他们脸上的庆幸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和惶恐。
是啊,他们差点忘了,自己做的这些事,早已超出了闹别扭、发牢骚的范畴,而是实实在在的违法行为!
刚刚被扶起的赵老蔫腿一软,差点又跪下去,脸上血色尽褪。
一股冰冷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再次笼罩全场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目光紧紧盯着陈烬,等待着他对他们命运的最终判决。
是鞭刑?是罚没家产?还是……更严重的后果? 空气中落针可闻,只剩下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。
在令人窒息般的寂静中,陈烬再次开口,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,宣布了经过深思熟虑的判决:
“依《赤火律》,为首者赵老蔫,罚往新盐场服劳役三个月!亲身体验‘一粒盐,一滴汗’是如何来之不易!”
赵老蔫听到“劳役”二字,身体一颤,但听到是去新盐场,眼中反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——那不是恐惧,更像是一种认罚和赎罪。
陈烬目光转向其他参与抵制的村民:
“其余参与围堵者,皆罚为公社‘义务宣讲员’!期限同样三个月!你们的任务,就是将自己的这番亲身经历,原原本本、毫不隐瞒地去到各个生产队、各个村落,讲述你们是如何被‘糖衣炮弹’所迷惑,又为何会幡然醒悟!要用你们的教训,去唤醒更多可能迷失的人!”
这个判决一出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没有想象中的皮肉之苦或财产损失,但这“劳役”和“宣讲”,却仿佛直击灵魂深处。
陈烬看着他们脸上困惑、羞愧、又带着一丝茫然的表情,沉声解释道:
“不要以为这只是简单的惩罚!”
“这不是惩罚,是让你们用汗水洗净蒙尘之心!是让你们用亲身经历,去阻止更多人重蹈你们的覆辙!”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:
“揭露谎言,教育同胞,巩固我赤火根基!这,同样是一场战斗!一场不比打仗轻松的战斗!你们能否完成这个任务,洗刷自己的过错?!”
轰!
这番话,彻底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焰!
赵老蔫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,他嘶哑着嗓子大喊:“我能!社长!我能!我就是累死在盐场,也要把盐晒出来!我就是说破嘴皮子,也要让大家都知道俺犯的蠢!”
“俺也能!”
“俺去宣讲!俺丢的人,俺自己找补回来!”
“服!俺们服!谢谢社长给俺们将功补过的机会!”
群情激动,纷纷响应。这判决既严厉地维护了律法的尊严,又给了他们人格的尊重和赎罪的途径,甚至将其升华成了一项有意义的工作。
暗处的秦狼抱着臂膀,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真正的笑意,心中暗赞:“攻心为上,恩威并施…厉害!” 他彻底明白了陈烬的用意。
孙岩和征收队的队员们也眼眶发热,他们知道,民心,经过这番洗礼,非但没有流失,反而以更紧密的方式回归了。
就在黑石峪村民为这充满智慧的判决而心绪激荡之时,陈烬的下一举动,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他并未就此结束,而是目光转向村口某个方向——那里,几名先前活跃异常、此刻却面如土色的行商,已被秦狼的人不动声色地“请”了过来,控制在人群外围。
陈烬大步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,环视全场,声音恢宏而自信:
“外面的商人,不是喜欢用盐、用布来做文章吗?不是觉得我们赤火闭塞可欺吗?”
他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,扬声道:
“好!那我们便打开门,让他们看个清楚,比个明白!”
“我宣布!” 他的声音如同宣告律法般清晰有力:“即日起,我赤火公社将在边境选址,设立官方贸易点!欢迎四方商旅,前来公平交易!”
此言一出,不仅村民们惊呆了,那几个被控制的商人更是目瞪口呆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发生了这样的事,他们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严酷的惩罚和彻底的驱逐,对方竟然反而要……开放贸易?
陈烬的目光扫过那些震惊的商人,最终看向百姓,声音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自信和掌控力:
“我们不惧任何比较!不拒一切有益之物!”
“但是!” 他话锋一转,声如金石,掷地有声:“来了赤火,就要守赤火的规矩!我们的规矩就是:以物易物,公平定价,依法纳税!凡欲交易者,须守我《赤火律》!”
“诚信经营,我们欢迎!包藏祸心,严惩不贷!”
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政策宣布,而是一份强势的宣言! 它明确告诉所有人,赤火公社不再被动防御,而是将以我为主,主动将外部因素纳入自己的体系和规则之下进行管理。
这需要何等的实力底气和制度自信?!
村民们听得心潮澎湃,自豪感油然而生。
商人们则面色惨白,冷汗涔涔,他们明白,以前那种靠信息差和劣质货牟取暴利的日子,在赤火公社,一去不复返了。这位年轻的领袖,拥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魄力和智慧。
陈烬以一己之力,成功将一场内部危机,转化为彰显实力、凝聚民心、确立规则的重大转折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