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碑底部的符文环熄灭后，大殿陷入短暂的安静。金光不再流动，密道入口的波动也平缓下来，像是被切断了源头。
陈默的手还贴在地面，指尖压着那幅用黑血画出的电路图。他的右眼微微发烫，齿轮纹没有完全消退，但系统界面终于跳出一行提示：“外部监听信号中断。”
他松开手，掌心留下一道暗红印子。
苏红袖站在原地没动，龙角依旧长在额前，肩胛上的纹路还在轻轻跳动。她抬起手摸了摸刀柄，指腹擦过刃面时，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颤。
“它还在响。”她说。
陈默点头。“不是投影本身，是留在你体内的东西。像一段程序，埋进了血脉运行的路径里。”
他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金属片，边缘锯齿状，是之前从机械城带出来的残件。他在地上划了几道线，连成一个简单的回路，然后把金属片放在中心。
低频脉冲释放出去，地面轻微震动。三秒后，苏红袖额头的龙角蓝光闪了一下，随即彻底熄灭。
“断开了。”陈默说，“但它留了痕迹。你的御气诀现在走第三式路线，正好和那个程序同步。再练一次，可能会自动接通。”
苏红袖冷笑一声，抽出唐刀。刀身映着残余的微光，她在刃面上划破手指，用血画下《镇魔八式》的最后一道符纹。
“那就别等它连，我们直接杀进去。”
陈默抬头看她。“你是说，反向突入镜界？”
“你不是能‘镜返’吗？”她握紧刀柄，“既然能抵消代价，也能借用通道。我要劈开那层虚影，你跟进来找源头。”
陈默沉默几秒，伸手撕下卫衣内层的一块布料。上面印着细密的导线纹路，是他改装时留下的备用电路。他将布缠在右臂上，固定住脉搏位置。
“我得靠你引导能量流。磁暴频率太高，我自己撑不住。”
苏红袖点头，展开双翼。鳞片泛着冷光，边缘已有裂痕。她割开肩胛处的龙纹，一滴血落在翼根。血液顺着经络蔓延，瞬间被吸收。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右手掌心对准她的背脊。磁力操控启动，微弱的电流从他体内涌出，顺着空气传导过去。
第一次接触时，龙翼剧烈抖动。磁暴与龙气碰撞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苏红袖咬牙稳住身形，肩膀肌肉绷紧。
“频率不对。”她说，“再调。”
陈默低头看手臂上的电路布，用指甲刮掉一段线路，重新连接节点。第二次输出时，电流变得平稳。
磁暴顺着龙血流入翼脉，整对翅膀开始泛起金属光泽。表面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电磁场，像水波一样荡漾。
他们悬停在半空，周围空气扭曲了一瞬。
“成了。”陈默低声说，“护盾稳定了。”
苏红袖抬手抹掉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。刚才强行催动血脉，胸口闷得厉害。但她没停下，双手握刀，刀尖指向头顶虚空。
“准备好了就上来。”
话音落下，她猛然跃起。龙翼拍打空气，带着两人急速上升。穿过高台顶部的裂缝，进入上方的空间断层。
风突然变强。
四周出现无数镜面般的碎片，漂浮在空中，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画面。有些是废弃的城市，有些是崩塌的山脉，还有些是从未见过的战场。
陈默知道这是什么——镜界的边缘地带，数据流交汇的虚空。
苏红袖没有犹豫，挥刀斩向最近的一面镜墙。刀光闪过，镜面裂开一道缝，却没有破碎。
“不够。”她喘了口气，“需要更大的冲击。”
陈默明白她的意思。他解开右臂的电路布，直接用手按住她的背脊。这一次，他不再控制输出量。
磁暴全功率注入。
龙翼剧烈震颤，电磁护盾瞬间扩张，形成一圈环形冲击波。所有靠近的镜面在同一刻炸裂。
裂缝扩大，露出后面的黑暗。
苏红袖抓住机会，再次举刀。这一次，她调动全部龙气，沿着《镇魔八式》最终章的轨迹运转全身。
金色字迹从衣摆浮现，一路延伸至刀身。
“第八式——破界！”
她将唐刀掷出。
刀光如虹，贯穿黑暗。前方空间像玻璃一样层层碎裂，露出一个旋转的黑洞。强烈的吸力传来，两人被猛地拉向前方。
穿过裂口的瞬间，陈默看到了。
无数个自己出现在眼前。
有的站在废墟中央，身穿黑色长袍，手中握着一根连接着机械网络的导管；有的跪在地上，怀里抱着一具尸体，嘴里不断咀嚼着血肉；还有一个背对着他，正把某种装置插入自己的眼睛，身后倒着十几具穿白大褂的尸体。
每一个“他”都在动，每一个都在低语。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
“你会变成下一个陈诡。”
“力量只会让你更早失控。”
声音越来越多，几乎要压垮意识。
陈默想闭眼，却发现眼皮无法合拢。右眼的齿轮纹自动激活，试图用“镜返”抵消这些幻象的影响。但这次不一样，这不是外部攻击，而是来自内部的共鸣。
那些影像，都是可能发生的未来。
就在他迟疑的刹那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苏红袖挡在他面前，龙角迸发出金光，将所有幻音震散。她的脸色苍白，嘴唇干裂，但眼神没变。
“别看了。”她说，“那些都不是现在的你。”
她用力一拽，拉着陈默往回冲。
身后的黑洞开始坍缩，镜面碎片纷纷坠落，化作数据流消散。最后一块镜子碎裂前，映出陈默的脸——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五指张开，掌心朝上。
然后一切消失。
冷风扑面而来。
他们正在下坠。
天空灰暗，云层翻滚，远处能看到晶化山脉的轮廓。下方是陡峭的岩壁，风从谷底往上吹，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陈默仍握着唐刀的刀柄，那是他穿过镜界时唯一抓牢的东西。苏红袖在他旁边飞行，龙翼上的金属光泽正在褪去，裂痕越来越多。
“还能撑住吗？”他问。
“勉强。”她声音沙哑，“落地前得减速。”
陈默看向手臂上的电路布，已经烧焦了一角。他把它扯下来，塞进兜里。
刚才那一击消耗太大。他的右眼还在流血，喉咙里有铁锈味。但他记得最后看到的画面——不是某个未来的终点，而是所有路径之外的一条线。
那条线不在任何记录中。
既不是成为序列0，也不是堕落为怪物，而是把规则本身拆解、重组。
他忽然开口：“我知道陈诡的弱点。”
苏红袖侧头看他。
“他一直在收集数据，预测每一步。但他漏了一种情况——当执行者不再是程序的一部分，而是反过来改写代码。”
风更大了。
苏红袖没说话，只是调整姿势，让两人靠得更近一些。龙翼扇动的速度慢了下来，但仍维持着平衡。
他们离地面还有三百米。
两百米。
一百五十米。
龙翼边缘开始剥落鳞片，像碎玻璃一样洒向下方。
苏红袖咬住下唇，额头青筋跳动。她把最后的力量集中在背部，强行撑住护盾。
陈默盯着越来越近的山岩，突然伸出手，按住她的肩膀。
“别硬撑了。”
苏红袖转头看他，眼里闪过一丝不解。
陈默松开手，右眼的齿轮纹再次亮起。他抬起手掌，对准下方岩壁。
“让我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