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回溯到七月七日夜……
御国千雪的声音清冷：“……到那时，宇文父子皆死。‘九步杀’，已成。”
她抬起冰蓝的眸子，看向旁边吞云吐雾的燕佐：“那之后，由燕先生你指挥，带领大部队，即刻撤退。我和鹤元劫留下来。”
燕佐吐出烟圈，灰白的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眉眼：“你方才并未说撤退到何处。”
“当然是从哪来回哪去。”御国千雪语气平淡，“御国家有密道可用。若运气好，宇文家那条密道未被‘星辰’震塌，则更为便捷。”
“你二人，”燕佐的目光扫过御国千雪和一旁凝神倾听的鹤元劫，“到时候留在那废墟之上，还要做什么？”他问得直接，带着一丝探究。
御国千雪下颌微扬，微光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，“我二人要留下，执行那最后的——第十步杀。”
“你也没说这第十步的内容。”燕佐敲了敲烟灰，眼神锐利起来。
一旁的鹤元劫也是满脸疑惑，忍不住开口：“千雪……到‘九步杀’，宇文父子已经死了，难道不就完事了？这第十步……”他实在想不出，一片废墟之上，还有什么需要“杀”的。
燕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，夹着烟卷的手指微微一顿，眼底掠过一丝了然。
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，声音低沉下去：“原来如此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他抬眼，重新审视着御国千雪，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冰冷美丽的外表，直抵内里那颗决绝酷烈的心核，“你是要……赶尽杀绝，犁庭扫穴。”
鹤元劫喃喃道：“赶尽杀绝……”
他似乎也有点明白了……
御国千雪迎着燕佐的目光，缓缓点头，冰蓝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动摇：“是的。宇文家族盘踞天岚数百载，其势根深蒂固，盘根错节。
如今主要人物虽只宇文父子，但这些年来，他们安插在各路官场的党羽、门生、利益勾结者，遍布朝堂与地方！
巡界使系统内部，各级官员，有无数人是靠着宇文家的提拔上位的，有无数人的乌纱帽下藏着与宇文家的权钱交易、声色勾连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如刀，剖开繁华表象下的脓疮：“到那一夜，宇文府邸被夷为平地，父子毙命。
消息传遍之时，那些依附于宇文家的蛀虫、手握实权的官员，会如何反应？
兔死狐悲？
不，也可能是狗急跳墙！
他们必然为了自保，或是为了报复，亦或是为了争夺宇文家倒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，甚至有可能煽动麾下兵力，掀起叛乱！
巡界使都是子弟兵，一旦掀起叛乱，即便有能力镇压，也必然难办。
百姓是无辜的，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。
届时，天岚内乱必起，占山为王的贼寇将会激增，外患未平内忧大起，天岚危矣，百姓苦矣……
所以，必须在消息大肆传遍之前，以雷霆之势，将这份潜在的叛乱火种，彻底掐灭！”
鹤元劫倒吸一口凉气，他终于明白了这“十步杀”最后一步的狠辣与必要！
这是关乎天岚国运的肃清！
“这是战争”这话是自己说得，但听御国千雪这么一说，方知道她口中的才是战争的根源。
鹤元劫看着御国千雪，她的心思之深、眼光之远、手段之决，再次震撼了自己。
燕佐深吸了一口烟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测：“计划周详，思虑深远。但……
你如何能确定，哪些官员与宇文家有染？皇城内外，大小官员数以千计，总不能一概屠之。”
御国千雪闻言，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，那是一个冰冷而狡黠的弧度。
她冰蓝的眸子转向燕佐，目光清亮，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：
“燕先生。”她轻轻开口，顿了顿，才继续道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，“这……正是我要问你的！”
燕佐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僵！
他眯起眼，盯着御国千雪，足足沉默了三息。
忽地，他发出一声极轻的、意味难明的冷笑，摇了摇头，似是自嘲，又似是赞叹：“呵……好一个御国千雪。竟连我也一并算计在内了。”
“燕先生谬赞了……你的能量，我是清楚的。”御国千雪道，“这也是我对你的信任。”
燕佐重重吸了一口烟，缓缓吐出，仿佛将那份被算计的愕然也随烟雾吐出：“你说得没错。我确实知道。”
他承认得干脆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常年游走于黑暗边缘的疲惫与冷酷，“我和我手下的人盯着宇文家，不是一天两天了。这些年，我也也清理了不少他扶持起来的赃官。但……杀完一批，总有新的补上来。”
“毒瘤不彻底剜除，脓水……就会一直流。”御国千雪冷冷接道。
“是这样。”燕佐颔首，不再多言。
一旁的鹤元劫听着两人这番机锋交锋，只觉得背后隐隐发凉，同时也暗自庆幸——幸好千雪和燕老大都是“自己人”。
鹤元劫努力跟上思路，问道：“燕老大……那……关于和宇文家有瓜葛的那些人的情报，您？”
燕佐看了他一眼，淡淡道：“待‘九步杀’彻底完成，宇文父子毙命之时，我自会给你们一份名单。
上面的人名、官职、府邸位置、与宇文家的关联深浅、是钱财往来还是姻亲故旧……
事无巨细，都会写明。现在说这个，为时过早。”
时间回到现在……
夜风卷着血腥气拂过废墟之上。
御国千正捧着燕佐给的黑色本子……
她就着剑网重新亮起的微光，快速翻看了几页。
上面是用极细的墨笔写就的蝇头小楷，密密麻麻，条分缕析。
每一个人名之后，都跟着官职、住址、与宇文家主要人物的关系亲疏、利益往来方式（是贪贿、是裙带、还是共同犯罪）……
甚至还有一些简要的性格分析和平日作息规律。
其详尽程度，令人咋舌。
御国千雪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的满意。
她合上本子，递给身旁的鹤元劫。
鹤元劫接过，入手只觉这本子沉甸甸的，仿佛承载着无数条人命。
他借着光扫了一眼，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罪状让他头大，没细看，便迅速将其揣进怀中贴肉藏好。
两人不再言语，默契地同时转身。
目光越过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，投向皇城的最中心方向——
那里，一片巍峨连绵、灯火通明的宫殿群轮廓，在剑网微光下，显得格外庄严而森然。
太岚宫。
天岚国的权力心脏。
御国千雪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，拂去袖口沾染的一点灰烬。鹤元劫则将归墟墨羽负在身后。
他们一前一后，踏离战场向着那片最为璀璨的灯火，无声地行去……
“十步杀”最终步要来了……
然而……
刚迈出两步，御国千雪忽然身形一晃，脚下仿佛踩空了般……
一个趔趄，竟软软地向旁倒去！